(年代的部队广场。后面大楼为年代的大礼堂。傅群武提供)

医院树楼房

郭文涟

的医院

那天,许多年没有见过面的一些高中同学在一起聚餐,偶尔说起了四十多年一件令巩乃斯河畔所有单位都感到很震惊的往事。

那是一九七六年四月的一天,好像是一个星期天。巩乃斯河谷与往年一样,那几天里天气阴沉,大风呼啸,长长的河谷的上空,被沉沉的铅云覆盖着,看不到一丝蔚蓝,南天山和北部的阿布热勒山也被厚厚的乌云遮盖住了,看不见山的模样。

那天,天气好像是从早晨开始就刮起了大风,公路两边的白杨树随着呼呼叫着的大风,一会往东边倒去,一会又向西边颤颤微微地摇过来,像是要倒下了身子会即刻被折断一般,但又晃晃悠悠地挺起来。这时节,白杨树树枝树干上刚刚长出了嫩芽,那嫩绿的气息随着大风的肆虐,一点点地从那青色的树皮里释放着春天的气息。

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静静地待在那低矮而又温暖的土屋里,公路上鲜有汽车路过,钢铁厂动力车间那柱高高的大烟筒,依然在冒着浓浓的黑烟,不过,浓烟刚一冒出烟筒,就四散而尽不见踪影;炼铁车间那边的高炉一会冒出一股青烟,随着青烟弥漫出一团团红云来,那是一炉铁水又流出炉膛了……

而公路对面那空旷的则克台反修学校,似乎被刮起的尘土和飞扬起的破报纸碎片弥漫住了。一会儿,那栋一九 年盖起来了的教室房顶,好像是被掀开了一个角,哗哗啦啦地响着,又沉沉地落下去,这样反复了几次,整个房顶就像是一只硕大的帆船,忽悠着起伏不定。

(当年则克台反修学校的校长陈漪凡和郭育才、李永海、顾老师。时间大约是年3月。照片为陈漪凡校长保存,姜小光提供)

这个时候,学校里的郭育才老师等,组织一些住校生,搬来一些砖瓦石块,搭上梯子,上房顶上欲将房顶上的几个角,用砖块石块压制住,否则,一旦房角被掀开,房顶就会破落,雨水自然会倾注进来。那样的话,学校的正常教学就要受到极大影响了。

十多个男同学被鼓动起来,奋勇争先地爬上屋顶,做着抢救性的工作。可是没有料到的是,那天巩乃斯河谷上的风,不知谁惹恼了它,肆虐疯狂,越刮越大,迎面而上的人连气都喘不上来。上到屋顶的六七个同学,好像还没有站稳,就见一阵狂风袭来,房顶的一个角被掀起,且没有被压下去,而是翻卷着,把整个屋顶都掀起来了,像一张破报纸一样被刮在了天上。那屋顶是油毛毡贴在木制的板面上,不是那么沉;而那几个同学则像是一张张破纸片在天空里或是任意翻着跟头,或是旋转着,被重重摔了下来。一时间,狂风肆虐的声音,人们惊呼的声音,被刮起来的同学摔在地面上的惨叫声等,裹夹在一起,迅速地在四面传扬开来。

这事要是放置在今天,自然是重大事故。在那个年月,也是闻所未闻,风,居然会这样胆大妄为,谁也想象不到。

没说的,追求责任不是主要的,而是救人。于是,这几个同学,被钢铁厂出动的几辆解放碑卡车迅速拉到医院进行救治。

那个时候,草原上的人们都把解放军当做最亲的人,有什么疑难事了, 个想起来的就是找解放军。解放军是毛主席的部队,毛主席是人民的 ,是人民群众最亲的亲人。何况,那个时候的部队拥政爱民的故事,像天山上的红花一样,开遍了在巩乃斯河两岸,记得每年的冬季或春夏季节,医院都要抽出一定的医务工作者深入广大牧区,为广大农牧民群众看病治病,其治病救人的故事像是一个个佳话在草原上成了美好的传说。所以,发生这样重大的事故,自然 想起的还是医院。

那时学校开展了献血活动,因为三四个同学被摔成重伤,需要及时做手术,需要大量的血。医院,一个个排着队,伸着胳膊抽血验血,我也是那次才知道自己的血型。忙碌一阵后,我们稍稍推开一个个病室的门,悄悄然地望了望那几个昏迷着的同学。一名叫洪常青的同学,好像摔得最重,脸部缠着纱布,眼睛鼓胀着,气喘得呼呼响;一名叫王戈泉的同学,胳膊腿几处骨折,一直昏迷不醒;还有一名叫张新城的同学,也是昏迷不醒。这样的情景,我们都是 次所见,感到十分恐惧,以为太残忍了,以为人之身体太脆弱了。当然,也更担心他们的生命是否能够转危为安。

(经考证,此照片摄于年代初期,左一为李旭阁师长,右一为黄长生政委。黄政委身后二排 人为李明君叔叔。前排中间二人没人知晓。照片为王民斌提供)

幸运的是,那时的部队的医生都是从医院调过来的强兵强将,尤其是外科,名声在外,对这样的抢救自然不再话下。

我记得,医院的院长姓许,是我部队上的同学许如林的爸爸。我们那会儿都知道他爸爸是一把刀,医术精湛,远近闻名。可遗憾的是,那些年,我多次去过许如林的家,见过他的妈妈,就是没有见过他爸爸。也许他爸爸那个时候十分忙碌之故吧。

自然,我的这几个同学,后来均治愈康复,行走自如,没有一个落下残疾。只是谈起当年,依然觉得自己命大,其实我想,如果没有医院,没有许如林的爸爸许院长的医术,怕是难有这样的结果,至少落下一些残疾的痕迹是可能的。

医院,医院,深深刻印在我们同学的心里,也刻印在那个年代的往事里,让我们每年在春天来临的时候,虔诚地守望那一幕岁月山河。

(部队院内的白杨树。郭文涟拍摄)

部队的院落里,满院皆是树。从钢铁厂对面直插进去的那条公路,当年是砂石子铺就的。路两旁各种植了五行小白杨树。我家搬迁到则克台的时候,那一行行小白杨树已经根深叶茂,到了四五月份,几场雨过后,便如同一排排哨兵,绿油油地挺立在那里,远远地望去,它们摇头晃脑,翻动着兔耳朵一样的树叶,在湛蓝色的天空和巍巍起伏的阿布热勒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嫩绿。

进了部队院门,依然是白杨树。白杨树下是一排排营房,红瓦白墙。房前屋后,清扫的干干净净。从则克台沟引下来的河水,沿着公路两边的渠沟,颤颤悠悠地滋润着嫩绿的小白杨,像是一支抒情歌曲,悠然地向远方流去。

不时可以看到穿着嫩绿色军装的解放军战士,或雄赳赳气昂昂地排着整齐的队伍,喊着响亮的口号,从你身边走过;或是看到一两个战士,步履轻盈地在哗哗响着的白杨树下走着,嘴里哼着小曲,悠闲地走着。路面上几乎一尘不染,没有一丝污泥垢污。

再往前走,就是一棵棵伞一般的白蜡树。白蜡树是小叶白蜡树的一种。而小叶白蜡则是伊犁河谷特有的树种,据说在喀什河谷里有上千万亩,是亚洲 的小叶白蜡树种群,据说已有几千万年了。这种树,耐寒耐旱,且不生虫,当白杨树叶刚刚嫩绿的时候,它便接着吐芽发绿,渐渐地如同巨伞一般伸展开一个个树枝树桠,树枝树叶上的细细密密的兔耳朵般大小的树叶,把大地遮挡的阴阴凉凉的。

(部队院内的白蜡树,为年代种植。郭文涟拍摄)

而师部那两栋红砖垒起的办公楼,和一排排家属房,就掩映在一棵棵白蜡树下。

那个时候,部队的家属们也喜欢种植树木,在自家门前,大多栽种有果树、杏树、桃树。当花花绿绿的四月来临的时候,当白杨树和白蜡树竞相吐芽长出绿叶的时候,那一棵棵杏树、果树、桃树,也昂首怒放着一朵朵鲜美的花朵,远远地望去,那一树树的白的、粉、红的花朵,芳香四溢,弥漫在部队院落的每一个旮旯角落,步入在这样的环境里,人无形中就有了一种精气神,总是那么昂扬,那么阳光,那么自信。

记得那一年新疆军区司令员杨勇来部队检查工作。我那天下午正好从陈老师家出来。在回返的途中,见杨司令员晚饭后,与几个领导在林带里散步。我四下里打量了一下,周围没有什么欢迎的标语和鲜花,也没有拥挤的欢迎的人群。这位共和国的上将随意地在林带里走着,像是十分满意,遇到迎面过来的战士行礼,他亲切和善地点点头,又微笑着与部队上的首长说着什么。

许多年以后,师部从这里搬迁走了,一拨一拨的军人转业复员,像候鸟一样,飞往各自的家乡。他们在这里生活工作的时候,把这里或许是当做一个驿站,一个临时性居住工作的地方。但是,多少年以后,他们才发现,这里曾经是放飞梦想的地方,是辛勤劳动收获爱情和事业的地方,也是最美的地方。

据说,上世纪九十年代,当年的师长李旭阁将军和夫人耿素墨回来“探亲”的时候,将军望着一草一木,感慨万千,泪花满眼。将军的夫人--当年部队幼儿园园长,看到自己门前她亲手种植的一棵树,已经根深叶茂,如同巨人一般,高高大大矗立在那里,给周围一片阴凉,稍稍有点风,满树的叶子便哗哗地响。或许树叶是有感情的,知道当年栽种它的主人回来了,那天发出的响声比较久长,像是在絮絮叨叨地诉说着什么。老人见此,情不自禁抱着那棵树一言不发,许久,她的脸上像爬满了小虫子一样的泪珠,一刻不停地滚滚而下滚滚而下……

(部队幼儿园门前的白杨树,为年代种植。郭文涟拍摄)

是啊,一个激情燃烧的岁月远去了,仿佛马蹄声远逝,军号声渐渐稀落,而那一代人的精神是否也渐渐消失了呢?或者是不合时宜地也渐渐远逝了呢?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老人当时是怎样的一种心境。或许是她想起了风华正茂时的日子,想起了那一段艰辛不堪回首的岁月,或许是她把那一段岁月视为她人生中最美最值得珍惜的一种岁月?

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当年的她,是年从华北大学参军,经历过解放战争、 ,曾任宣教干事、军报编辑,在跟随丈夫赴新疆前,是在国家某个部委担当着很重要的工作,地位可谓高矣。但在那个年月,丈夫带兵远赴边疆,她毫不犹豫地紧紧跟随,在天山脚下做了部队幼儿园的园长,担负起了抚育下一代的工作。这样的“大材小用”,这样的付出,当下的人,有几个能够做得到呢!也难怪李师长多次与妻赋诗唱和,用一种精神相互勉励着,十分默契地向前走着。那是怎样的一种精神,一种令人需仰慕才能得见的境界啊。就如同部队院落里的白杨树,高大笔直,枝叶繁茂,郁郁葱葱,与天山雪峰相比肩,洁白无瑕,巍峨壮观;与巩乃斯河水相对视。

树,那棵师长夫人耿素墨老人四十多年栽种下的树,它如今还在吗?

(郭文涟从李旭阁师长诗集《戈壁惊雷》中翻拍)

将军楼

姑且我称它为将军的摇篮那是部队年来到这里后,自己动手修建的两栋两层小楼房,一栋是师司令部机关,一栋是师政治部机关。每一间办公室十多平方米,朴朴实实,但却是那个年月部队的核心所在。

从这两栋小二楼里,走出过许许多多的将军。 的是师长李旭阁。他声名显赫,在一九六四年 颗原子弹爆炸的过程中,就显示出了超人的英雄主义精神风貌。他马不停蹄,冒着大雨倾盆,冒着漆黑的夜晚,骏马、汽车、飞机、摩托,一路奔波,将最重要的报告送到中南海。当报告获得毛主席批准,他又马不停蹄,连夜返回。

颗原子弹的蘑菇云刚刚散去,他就向张爱萍将军请战,不惧死亡的威胁,乘直升机飞往爆炸现场。那是直接影响人的生命的一次俯视,他毫不畏惧,盘旋往复,终取得 手资料,也使得他的名字,在大漠中彰显出英雄豪杰之气概。

年3月,毛主席一声令下,他又远赴新疆,在天山脚下,与干部战士白手起家,打土坯,烧砖,拉线,挖坑,砌砖,盖营房,建起了一栋栋红砖瓦房,将解放军战斗队、工作队、生产队的英勇顽强、艰苦奋斗的本色,如同种植雪莲花一样,种植在天山脚下的巩乃斯河畔,引来众多人的赞叹和赞美。

一九七五年,在天山深处生活工作了六年半的老师长走了,回到总参任职,后来任第二炮兵司令员。

(前排左起1.副师长田济远,2.政委黄长生,3.师长李旭阁,4.副师长华建中,5.师参谋长杨恒泰。中排左起,1.薛副师长,2.不知,3.不知,4.政治部副主任牛志清,5,政治部主任吴国禄,6.后勤部部长张程,后排左起,1.师后勤部郝部长,2.副师长曹荣九,3.师后勤部副部长陈风,4.不知,5.师政治部副主任张志明,6.师政治部兰副主任。此照片为我同学兰卫东妹妹兰燕提供。图片中部分姓名为90高龄的黄长生政委确认)

多少年过去了,他虽官至上将,但依然念念不忘,不忘天山脚下那六年多的生活。

据说,他当年回访师部的时候,看到将军楼还在,他很欣慰;但是当他得知那座他们用一砖一石亲手垒砌起来的大礼堂不在了,被当做危房折了,他连连质问,吼声如雷: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怎么敢将象征全师之精神的大礼堂折了呢?

……

没有人回答。高高的白杨树屹立在那里侧耳倾听,巍巍起伏的阿布热勒山也长久地沉默不语。

哦,那支脍炙人口的《我们的小爬犁》啊,那优美欢快的旋律现在哪里飘逸回荡呢?

哦,那个活泼快乐的《四个老汉逛军营》啊,如今还有谁会传唱呢?

唉,没有了没有了,一个时代远去了,一些人和事,包括一些优美的脍炙人口的歌声,也如风一般远逝了。唯有那些树还在,唯有那两栋小二层楼还在。

(年初修建大礼堂的情景。郭文涟从七师馆翻拍)

我的班主任陈桂媛老师的爱人---李明君叔叔当年向我详细讲述过建造将军楼的经过。当时,大礼堂他们是请来的伊犁州设计院设计的,但是这两栋将军楼则是他们自己设计、自己绘制图纸、自己拉线、挖坑、打地基,在地方上的泥瓦匠师傅的指导下,一块块石头铺下去,一块块砖头垒起来,一面面水泥板自己用肩膀扛上去。当木制的窗棂按上,当洁净的玻璃镶上,整齐干净的房屋被日光灯照着,整座大楼明晃晃的,与窗外的明月相互映照,将沉寂千年万年的阿布热勒山点亮,您想,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景观,怎样的一种感受呢?

(当时的劳动场景。郭文涟从七师馆翻拍)

那个时候,李叔叔说:他流泪了,不知为什么,说不出话来。因为什么?因为没有想到,因为他们是兵,是战斗力素质很强的兵,但是让他们自己建砖窑烧砖,他们没有干过;让他们自己设计绘图纸,自己砌砖砌墙,他们也没有干过。正是因为这些没有干过的人,却干成了让专业师傅都很惊叹的事情来。这其中含有什么精神吗?肯定有。我总觉得,那个时期的人受毛泽东思想哺育,什么样的事情都敢干,而且不知道什么叫苦,什么叫累,如果说是苦,他们乐意;如果说是累,他们说值得。因为苦和累,能出成果,能看到自己创造的奇迹,能使众人的力量汇集成重要的有益于人民的事业。

(图为李明君所属的炮兵科被评为师硬骨头先进科,前排左一为炮兵科长李明君叔叔,右一为宋德斌副科长,后任某军区装备部副部长;后排左为刘元同参谋,后任某师参谋长;中为翟宝光,后任某师参谋长;后排右一为胡崇孝,后任某师副参谋长。照片为师宣传科拍照,陈桂媛老师提供)

现在看来,那两栋小二楼,普普通通,低矮狭小,但是从那两栋楼里走出来多少个能文能武的人啊!他们在部队里是一条龙,生龙活虎;走出部队大门,无论是在哪个行业,依然是一条龙,龙腾虎跃。今年春节过后,我在赵承业老首长的安排下,前往七师史馆参观考察,通过一张张老照片,看到了当年官兵劳动的情景,那也是我记忆中珍藏的画面。我在那历任师领导的栏目里,看到了一个个从这里走出去的将军,他们是保家卫国的将士,他们是共和国的脊梁。而那两栋简朴低矮的小二楼,却无疑是他们孕育成材的地方。

那个时候,那两栋小二楼,怕是巩乃斯草原上的 。

那个时候,我和我的同学,还在那栋楼门前留过影,照过相呢。只是不知现在,它会是怎样的呢?

小二楼,将军的摇篮。

年4月12日完稿

郭文涟相关散文纪实散文‖拉手风琴的俄罗斯老人记者采访‖一个文人的家国情怀纪实散文‖我在政协的这些年纪实散文‖《小白杨》歌曲鲜为人知的故事特别







































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坑不坑
成都治疗白癜风医院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chongbailaa.com/cblcjjg/177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