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敏，中国作协会员，昭通市作协主席。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创作，曾在《当代》《十月》《人民文学》《中国作家》等刊发表中短篇小说余万字，作品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作品与争鸣》《名作欣赏》《中国中篇小说精选》《1年中篇小说精品集》《中国30年改革精品集》《鲁迅文学奖作品集》《新世纪获奖小说精品大系》《小说月报获奖作品集》等书刊选载。获第四届云南省政府文学一等奖，1年《当代》文学拉力赛总冠军，首届梁斌文学奖一等奖，《人民文学》“爱与和平”中篇小说一等奖，第三届鲁迅文学奖，首届绽放文学艺术成就奖。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好大一对羊》在法国、美国、加拿大分别获奖。同名电视剧八集获“飞天奖”“金鹰奖”。长篇小说《极地边城》获中国作家“剑门关”文学奖。已出版长篇小说《极地边城》《两个女人的古镇》及散文集、中短篇小说集14本文学专辑。部分作品被译成英文、韩文版在国外发行。

佳作悦读

渴望绿色

夏天敏

在我的印象中，洒渔镇的巡龙村曾经是个郁郁葱葱的地方，现在的村委会，过去是一家地主的庭院。有碉楼，有大小天井，前面的天井小一些，后面的天井呈长方形，均以青石板铺地，很洁净的。记得这天井是典型的依山傍水而筑的，依山—天井背后就是山；傍水—天井前就是一条小河，小河的水清澈见底，卵石历历可数。天井背后山上的树，长得很茂密，长长的树枝把枝柯延伸到天井上空。于是，坐在天井里，就能听见鹧鸪以及布谷的啼鸣，就能看到松鼠在天井上空的枝桠上跳跃嬉戏。记得鹧鸪和布谷的啼鸣悠长而清寂，中午时分，长长的天井里空无一人，鹧鸪和布谷的啼鸣声音清寂而凄切，使少年的我也有了淡淡的忧郁和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倒是松鼠的跳跃，能使人产生欢快的愉悦。有一次，曾经有过一只小松鼠因为不慎，从树枝上坠落到天井里，被几个少年捉到，用线拴着拖了到处乱跑。我从小松鼠的哀怜和凄伤的眼光中看到它的无奈，把它从几个小伙伴手中讨回，精心饲养几天，见它仍然郁郁寡欢，了无生气，最后把它放了。它依然像以前那样的调皮和狡黠，在树枝间敏捷地乱跑，见到我，它停住跑动，静静地伏在树枝上，眼睛扑闪扑闪的，似乎在表达一种留恋和感激之情。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还经常能见到它，在对视的瞬间交流着纯真的感情。顺河顺山而下，村路上有很多古老的虫树，虫树的学名叫女贞或是什么，至今我也还没搞清楚。只知道解放前昭通盛产蜡虫，四川乃至更远的省都有人来昭通挑蜡虫，俗称“虫儿客”，据说这些挑蜡虫的人非常精悍，脚穿草鞋、身着短衫，日行百里，要在短短的时间里将蜡虫挑回去。那段时间，昭通城热闹非凡，大小旅店都被住满，各种小吃的摊上坐满异乡的客人、这段时间被称为“虫儿会”，“虫儿会”促进了昭通经济的发展，促进了昭通本土文化和外地文化的交流和融合，所以昭通地方方言和四川、贵州方言颇有相似之处，昭通的饮食文化也和四川相近。而昭通的虫树多产在昭通坝子和洒渔坝子。20世纪五六十年代已见不到挑白蜡虫的景观了，但虫儿树依然到处可见，沿巡龙而下的村路上到处可见粗壮的虫树。在我的印象中，这种树的叶片不大，叶片密集，开的花有如碎末花，一束一束的，风一吹，树下铺了厚厚一层。尤其是这种树能释放出浓浓的香味，这种香味不是桂花浓郁的沁人心脾的馨香，而是一种很粗放的泥土味很浓的香味，想起这种香味，就会想起农舍、矮篱、小溪、鸡鹅，就会想起苞谷白酒、烧洋芋和煮青苞谷。这是道地的平民化使人留恋的香味。

前两年到巡龙，专程去村委会看了看。小河依旧，房屋依旧，只不见了满山的树木，更见不到延伸到天井上空的浓密的树枝了。鹧鸪和布谷的啼鸣，成了梦幻中亲切的回忆了，那活泼调皮的松鼠呢，更是杳无踪迹了。桥头的房舍里，开了商店，供销社的门市依然设在天井里，似乎改造过，变得很热闹了。

沿河而下的村路上，粗壮可搂的虫儿树不见了，路上空空荡荡的。所幸接近村庄时看到了密密的白杨树和其他树。这个村庄后是陡峭的山，由于砍伐过度，已见不到像样的大树。前几年一场暴雨导致山洪暴发，狂暴的山洪冲垮了不少房子。直到如今，有几处残垣断壁如楼兰遗址一样荒凉，引人深思。

好在人是万物之灵长，痛定思痛之后，人们终于认识了森林和人类的密不可分的关系。我们到的那天，山坡上有人在植树，村委会前的小河里，浸泡着许多的杨树苗，村委会里，遇到了林业局的一位技术员，正和村里的干部在商量树苗的事。渴望绿色，热爱绿色，呼唤绿色，成了大家共同的认识。

绿色断想

过去的昭通，虽然未必是鸟语花香、繁华锦绣之地，但城里城外，还是有不少粗壮可搂浓荫匝地的树木的。昭通城人人都熟悉的利济河，过去真是个河水清洌、沙滩洁净、岸柳成行、绿色迤逦而去的好地方。记得儿时常去利济河边嬉戏看书，炎热酷暑天气，热浪炙人，慵懒乏力。走到河边柳树下，浓荫铺天盖地，凉风习习，暑热顿消，叫人精神陡地一振。携了书来，觅得一处有坐有靠的树桠，坐在上面，上有浓绿浅翠的华盖遮阳，柳丝儿轻轻拂面，十分惬意。下有流水潺潺，茂草纷披，洗衣人晾晒的衣服，红绿杂陈，很是好看。在这样的环境里看书，可以看得很专注，很投入，效果自然十分的好。疲乏时，可以放眼看去，见得远山青黛，土坡浓绿，坡上村庄人家，牛羊鸡豕、历历在目。

儿时也曾随大人到利济河里洗衣，星期天的利济河，到处有光屁股的娃娃扑腾洗澡，水花飞溅、笑语喧腾。洗衣的人多是在拦河坝上，拦河坝为青石所砌，光滑平整的石面，很是宜于洗衣。绿缎似的河水擦着脚踝，跌落在坝上，溅起银色瀑布。这里的水清澈见底，洗出的衣物十分干净。洗完，晾在河边灌木丛上，些许尘土也沾不上的。

昭通城的环城路上，两边长满整整齐齐的白杨树。这些白杨树，高大通直，傲岸挺拔，枝柯相接，浓绿如云。夏天的太阳，从树冠上筛落下来，斑斑驳驳，人行在林荫道上、恍若游鱼。晚上，皓月当空，夜风习习，马路上静谧安宁，树叶婆娑，有如恋人呢喃低语。明灭浓淡的路上，充满梦幻般的气氛，恬美温馨的意境，正宜恋人们相依相偎，共同酿造抒情的诗句。天、地、树木和人，和谐地融为一体。冬天，朔风劲吹，落光了树叶的枝条，疏密有致，线条流畅地镌刻在漠漠的天空，为苍凉的冬季写了生动一笔。黝黑粗壮的树干下部，刷了人高的整齐的石灰浆，人走在路上，仿佛规范在布满河标的河流上，饶有兴味。落雪的日子，光秃的树枝布满白雪，变成了冰清玉洁的琼树。充满生气的树木，一扫苍凉颓败灰暗的色调。踩着皑皑白雪，吸着清洌新鲜空气，看路边千姿百态景象，积雪刷地落下，落得一头一脸，使人觉得妙趣天成，十分有趣。

最令人难忘的是陡街西街的槐树。槐树拗曲扭结，形成树的穹窿。槐树密密匝匝，层层迭迭，遮住了阳光。槐花盛开的时候，洁白如云，缨络般缀满穹窿。浓烈的花香，熏得人如醉如迷，五脏六腑，被花香熨帖得如饮甘饴。夜晚，清凉如洗的街上，有人怀抱三弦，在影影绰绰的树影里，踏歌而行，十分的写意。

后来，利济河的柳树被伐完了，环城路上的白杨也残缺不全了，陡街西街的槐树已荡然无存。没有树的利济河污浊了，河岸更缺少生气，所幸近年来人们的环境意识逐渐苏醒，西街上的梧桐树已蓊郁浓密、华盖亭亭了。怀远街的柳树也翠绿可爱、如烟如云了。但很多地方依然空旷、灰尘滚滚。树木之难犹如树人，但愿古城昭通，到处布满树木，成为绿色城市。

长篇连载

第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