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咸菜文/范兆金

一日三餐,顿顿有咸菜就饭,过上这般年景,是乡下人日日夜夜祈盼的日子。

在乡下,家家户户院子里靠墙都有一口咸菜缸。咸菜缸的大小,一般依家里人数多少而定,若是这家劳力多,口味又重,一口咸菜缸难以维继到年后,再添置一口咸菜缸也是常有的事。质地粗糙的咸菜缸,与心地善良的院子主人如同亲人,以坦荡胸怀和盘托出腌制的咸菜,抚慰了乡下人三顿粗茶淡饭的味蕾,温暖了冬春漫长的日月。

金黄的秋天,乡下院子里的咸菜缸最丰盈。母亲将收获的白萝卜去缨洗净,个头大的拦腰切断,然后一劈两开,至于个头小的腌制整个的。母亲,心怀感激地将洗净的白萝卜排放在咸菜缸里,排一层撒上海盐粒子,倒进刚从压水井压出来的清水,恰恰淹没萝卜为好,然后再放置一层白萝卜,撒上海盐粒子,倒进清水。如此一下午,一缸白兮兮的咸菜腌制完成。另一口缸,比腌制萝卜的大缸小了些许,更多时候母亲用它来腌制红萝卜、疙瘩、地瓜等,使得单一的咸菜不再孤单。日子贫困,填饱肚子是大问题,对于腌制咸菜的咸水,没有什么讲究,海盐粒子加清水,是乡下家家户户一致的腌制流程。

秋阳杲杲,被盐水浸泡的白萝卜晶莹剔透,散溢出阵阵掺杂了泥土气息的萝卜青涩味,使得土墙土坯屋的小院平添了几分生机。高浓度的盐水浸进白萝卜里,挤出白萝卜的水分,时常有珠状的胶体附着在白萝卜上。母亲怔怔望着咸菜缸,说:那是白萝卜的眼泪,为了一家人三顿饭有咸菜,委屈了萝卜。咸菜缸的咸水越来越多,萝卜瘦身,表面增生了细细纹路,不再是刚入咸菜缸时的丰腴光鲜,而是经受风吹日晒后的敦实暗黄。母亲时常用手指蘸一下咸水,轻吮手指,以此判断咸菜的咸淡,若是咸度不够,再添加盐粒。一根一米多见长的白蜡棍,用来搅拌咸菜缸,以使腌制的白萝卜腌透。搅拌咸菜缸,是个体力活,特别是刚腌制时,咸菜缸里的萝卜挨的紧比较瓷实,没有大力气根本搅翻不动,这时下地干活回家的父亲便揽下此活。

北风吹,天寒地冻,尤其经历一场或大或小的雪后,捞起一块咸菜缸里的萝卜啃上一口,冰凉里透着咸香清脆。放学回家,肚子饿的叽里咕噜乱叫,我从挂在房梁上的竹篮子里抓起一块干粮,蹿到院子里从咸菜缸里捞起一块萝卜,狼吞虎咽,一溜烟地跑到大街上疯耍起来。

在乡下,没有什么东西可瞎,只要手勤人不懒,任何东西都能发挥到极致,以增补家用。腌制咸菜剩下的萝卜缨子,枯黄叶梗拿来喂羊喂猪,嫩绿的萝卜缨子剁碎,撒上食盐,一大瓷盆,够一家人吃上十天半月的,正好弥补了咸菜缸里的萝卜还没腌透的时间空档。饭时,?出一碗腌制好的萝卜缨子,舀上一小勺熟油,碧绿的萝卜缨子就着馒头稀饭,别有一番风味。母亲煮饭时,常常熥上一碗萝卜缨子。熥熟的萝卜缨子,色泽发黄,少了清脆,少了鲜嫩,多了成熟后的实在。

腌透的萝卜,不外乎有两种吃法。饭点,捞出一大块白萝卜,切片再切成丝,放入明油与酱油调匀,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吃得津津有味,吃出了人情冷暖。早晚两顿玉米粥,萝卜条咸菜,堪称绝配,乡下家家户户皆是这般。蒸一大锅馒头,高粱秆穿制的箅子上留出熥咸萝卜的地方。熟透的咸萝卜,黝黑发黄,切成丝拌上明油,口感极佳。村子里劳力多的户家,吃饭没有什么讲究,一大锅白胖胖的馒头就着切成块状的熟萝卜,或蹲或坐,三下五除二,一锅新蒸的馒头所剩无几。日头一天一天的过,咸菜缸里的萝卜变得松松垮垮,咸水丰盈。冬储的大白菜扒下来的帮子,还有切完剩下的白菜疙瘩(接近白菜根部),随手扔到咸菜缸里。几天的工夫,就腌得齁咸。切成丁状,放入明油,“嘎嘣希脆”似乎还有几分韧劲,惊艳了乡下人的饭桌。

年年冬闲时分,母亲都要撕一些豆豉。豆豉,闻起来有一股怪怪的臭味,嚼到嘴里,豆子的芳香沁人心脾。白菜帮子切碎、萝卜切成小块,放入撕好的豆豉与食盐。干瘪的豆豉经过盐水浸渍,膨胀胀的,渗出发酵后的豆浆,特有的豆豉味便散漫开来,激发出本来就饥肠辘辘的食欲。豆豉咸菜,若是在锅里一熥,味道更加浓郁,一顿饭下来,满身都是豆豉味。饭后,人群里一扎,不用开口说话,庄乡爷们儿便知道中午饭是豆豉咸菜。乡下人给孩子操办婚事,一般选择在腊月里,腊月里每一天都是黄道吉日。招待完亲朋好友,折席后的残羹冷炙,在我们当地称之为“下山虎”,稀疏的菜汤里有几块鸡骨头、几片肥肉。舍不得倒掉,带着薄薄的冰碴子挨家挨户送上一碗。熥热,掺和着四面八方各等滋味,成了孩子们解解馋虫的佳肴。

热热闹闹的正月一过,乍暖还寒。还有多半缸的咸萝卜没吃完,以防变质,煮熟晒干,美其名曰:老咸菜疙瘩。刮掉皱皱巴巴的盐渍,里面是劲道的萝卜肉。春天,青黄不接,咸菜也奇缺。年年,村里传出“卖~小~鸡~哩~吆~嗬”时,母亲都会撕下两盆面酱。撕好的面酱,在春光煦暖里,日晒的天数越多越搁放,甚至一攥就成一个干团,即便放到来年开春都没有问题。村子里有大龄青年娶的是贵州云南媳妇,好吃辣,赶集买来辣椒酱,稀稀的。尝过以后,辣椒酱好吃不过母亲撕的掺了黄豆、麦麸、高粱等粮食的面酱。实在是没有咸菜了,蒸馒头时蒸一大碗面糊,放入葱花、明油、食盐,也能应付一顿饭。村里,有一家的咸萝卜剩余多,天热放不住,丢在沟沿。真是糟践,吃不了不会送人啊?还落个人情,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家。摇头叹息之余,只怪自己没有本事,过不上那家人的光景。

等到夏天,绿色葱茏,家南菜园里的茄子、青椒等各色蔬菜上市,咱也大方一次,顿顿炒菜,过上不愁咸菜的日子。

范兆金:茌平区洪官屯镇中学数学教师,聊城市作家协会及诗人协会会员,喜欢用清浅的文字打磨绚丽多彩的岁月

抬头就能仰望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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