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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杨●高粱●向日葵

文/祁娟

01

多年以来,我一直觉得自己活着的方式模糊不明。心想,可能沉默的大多数,都和我一样吧。

以身边的万物悲喜而悲喜,瞬间激情澎湃,瞬间又阒寂湮灭。谁知道表面的平静,掩饰了多少内心的恐慌与挣扎。我害怕冷寂与孤独,却时时陷入这些窘迫,在画地为牢的圆圈里走不出来,常常不知道为什么活着。走不出低落的情绪时,总会忆起我幼年生活的村子。

在去新疆昌吉的列车上,我靠在绿皮车厢的窗边,思绪随着车窗外飞速闪过的树木、山峦和山峦间的房屋,退回到遥远的过去。

02

村子西边的角落,有我家的老房子。人字形的房顶,灰色的瓦层层叠叠,像困乏的睡眼,又像拉坏了的双眼皮;有几处鸡蛋大小的漏洞,在阳光灿烂的白天或月光明朗的夜晚,便会有几束明亮的光直接洒进屋里,像从屋顶吊下来的几根崭新的绳子,又像地面蹿上去的几竿新竹。

老房子的周围种着几棵槐树,一到春天,白色的槐花挨挨挤挤地开满了枝条,压得它们弯了腰,低低地垂着,一伸手就能够着那些柔嫩的清香。那个年代,可吃的东西太少了。祖母会把槐花拌上面蒸熟,浇上蒜汁,微微的辛辣和浓郁的香甜,我蹲坐在矮墙边的石凳上,吃得鼻尖冒汗。青色砖墙的缝隙里冒出些绿茸茸的小草,太阳暖暖地照着,阿黄懒洋洋地打着呵欠。那味道,那情景,至今难忘。

春天的村子,一切都是活泛的。门前不大的水塘,轻轻地冒着热气;水塘边的柳枝绵软地划过水面,荡起层层涟漪。农人牵着牛从地里归来,经过水塘时,牛会迫不及待地奔向水塘,咕咚咕咚地开怀畅饮;农人则站在塘边,点着旱烟锅,有滋有味地抽着,分享着牛的快乐和幸福。春天是万物拔节和疯长的季节,肥沃的田野里有茂盛鲜嫩的草,羊们,牛们,所有的牲畜们,都会在这个季节养得肥美壮硕。

那时候,我还不到十岁的年纪,却羡慕牛和羊,羡慕它们有吃有喝,而我却整天为饥饿惆怅。父母带着弟弟在异乡工作,我跟祖母在老家相依为命。印象里,整天喝玉米糊,喝得胃里酸楚不堪。我绝望地看那些槐树,槐花早已被季节的手捋光了,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了。

荒春啊……祖母感叹着,一遍又一遍把见了底的米缸边沿处的米粒用手搓下来,小心翼翼地抓起来下锅,一边数落着远方的我的父母,你爸爸也不回来送大米,忙什么呢?不知道眼下是荒春吗……

我默默地靠在门框上,听着祖母的感叹和数落。真不明白,春天这么美好的季节,怎么会跟“荒”字连在一起呢?怎么会青黄不接呢?邻家飘来饭菜的香味,阿黄本来窝在院门口的干草堆里,突然站立起来,贪婪地抽着鼻子,眼睛执着地瞟向邻家的厨房。

还有什么可以吃的呢?我的目光一次次投向那些在地上找虫子的鸡们,它们每啄一次,都会将那又尖又硬的嘴在地上用力抿一下,好像是农人收割之前,都要磨快镰刀一样。还有那些牛,嘴里不慌不忙地嚼着青草,绿色的汁液从嘴角滴下,满眼都是陶醉的神情。而我,能吃什么?我能吃院墙上那几盆芬豆花吗?她们举着小喇叭,每天对着暖暖的阳光吹着春天的曲调……胃总是不争气地咕咕呼号,好像在抗议这个荒寂的季节:饿啊!

这声音引起了那个叫春山的男孩的注意,他诧异地看着我,把手里咬了一口的杂面馒头递给我。这让我面带菜色的脸上有些潮红,我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转身就走。

春山是村长的外孙,一个来自新疆的漂亮男孩。和我年纪相仿,头发微卷,枣红色的脸蛋,镶嵌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印象中他好像不爱说话,也不太合群,碰到过几次,他都是一个人静悄悄地拿着笔在纸上画画,画一些树,一些村子里破旧的房屋,也画牛和羊。

03

村子太小了,转一圈也用不了几分钟。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进进出出,都安安静静地过着自己的日月。倒是那些牛啊,羊啊,鸡啊,狗啊什么的,经常会弄出些很大动静。比如,正在反刍的牛,会突然扬起头,冲天哞地大叫一声;紧接着,羊也咩咩地和了起来;刚下了蛋的鸡自然不甘示弱,咯咯嗒嗒地炫耀着功劳;狗就有些看不惯了,弓起身子,冲着这些此起彼伏的声音一顿猛吠……

所有的声音都会让我坐立不安。没人知道胃也是有情感的,没人知道胃的空虚和寂寞是多么惆怅。得找点吃的了,否则上课的时候,又要昏昏沉沉地去做那黄粱美梦,又会被老师拍着桌子,从梦中叫醒,然后大声地呵斥:又去见周公了?周公赏你什么好吃的了?啊!

那时候,觉得世界上最美丽的梦,可能就是黄粱美梦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不是白米、黄米,而是黄粱,直到春山给我吃了那碗高粱米饭。

放学回家,祖母去田里拔草还没有回来。我独自从院子里出来,绕过门前那个水塘,来到了村长家门口。我已经注意很久了,村长家的院门,门槛离地的缝隙很宽,正对着门,挂着装满杂面馒头的藤条筐子。它们不怀好意地诱惑我,让我平生第一次萌生偷窃的念头。瘦小的我,轻易就从门槛下爬了过去。我踩着方方正正的大桌子,伸手从筐子里拿出两个馒头,先猛啃一个,把另一个揣进怀里,然后,又迅速地从门槛下爬了出来……

刚从地上起身,就看到从田里归来的村长的麻脸婆娘,她惊讶地望着蹭了一脸灰的我,尖叫着说,哎呀你,小小年纪就做贼啊!

旁边站着春山,他手里拿着一幅没有画完的画,画上是紫色的藤蔓,如果再加上些紫色的花,应该更美。春山就那么愣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我,一动不动。

麻脸婆娘拎着我的领口,不知要把我拎到哪里。我挣扎着不肯就范。馒头从我怀里掉出来,滚落到地上。就在这个时候,祖母也回来了。麻脸婆娘把我拎到祖母面前,嘴里“贼娃子”长“贼娃子”短地数落着。祖母什么也没有说,从屋里捧出几个鸡蛋,递给她,作为赔偿。麻脸婆娘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像钉子从玻璃上划过,在村子上空啸叫。几乎每个角落都有一双眼睛盯过来,让我无地自容。大黄垂着头,夹着尾巴,在我脚边蹭来蹭去,像是安慰我。

春山没有走。他面无表情地俯下身子,捡起来那个馒头,拍了拍上面的土,递给我。我没有接,转身跑进了家门。那个春天,那个饥饿的荒春,让我失去了尊严记住了羞耻。

我平生第一次挨了祖母的打。树条一下又一下抽打着我细细的腿,伴随着一声声恨铁不成钢的责骂:叫你偷吃,叫你偷吃,鸡蛋没了,给你交学杂费的钱也没了!你这个不争气的,整天闷声不响的,净干坏事……

祖母打累了,坐在石凳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我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祖母头顶的白发,被风吹得凌乱摇曳,一如祖母此时的心情。祖母怕我变坏,不得不对我施以惩罚,可毕竟又是她亲孙女,树条打在我的身上,也打在了她的心上。

一个下午过去了,一天也就过去了。

黄昏时分,春山来了,给我送来了一碗米饭。不是白米,也不是黄米,而是一碗高粱米饭。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米饭,叫高粱米饭。春山说,他们新疆那边都吃这种米饭;说高粱成熟的季节,一望无际的田野,就像着火了一样;说他和我一样,想念远方的父母,想念自己的家……

我在春山的述说中,吃着那碗高粱米饭,想象着他的新疆和同我一样遥远的父母。高粱米有点糙,但很有嚼头,也是我记忆中最耐饥的一碗米饭。从此,高粱米,新疆,和那个爱画画的少年,一并成了我生命的烙印。

那晚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老房子不停地漏雨,滴答滴答,敲打着放在床头的瓷盆。祖母坐起来,把我往床里推了推,然后躺在我身边,用干瘦的臂膀把我环抱起来,试图让我暖和一些……

04

多年以后,我跟父亲提起那段青黄不接的岁月,提起村庄,提起老房子,提起祖母,也提起春山和那碗高粱米饭,我说那时候怎么那么难过,足以令我铭记终生。父亲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说吃些苦头对你是好的,让你更顽强地长大,更坚强地生存……

我不确定自己在以后的生存中,是否坚强过,只是回想起那段岁月,常常为生命的顽强而感动。

其实,那时候每家的生存状况都差不多。便是村长家里,若不是为了糊口,也不会把女儿远嫁新疆,远嫁新疆的女儿也是看到娘家日子艰难,才千里迢迢送回了一点高粱米,而若不是为远方来的外孙,村长家是断断不会蒸馒头的。便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在那个四季轮转景色变幻的村子,在那破旧的老屋里,祖母对我的慈爱一点都不少,她总是把稠一点的留给我,自己喝稀的。还有阿黄,远远地看见我,总会亲热地扑上来,像招呼一个要好的朋友。当然,还有春山,虽然寡言少语,但他是个有趣的少年,总瞪着明亮的大眼睛,用笔画着村子的一草一木……

走出荒春,再追忆那个年月,是辛酸且快乐的。

我一直想要春山一幅画,可直到离开,他都不肯送我。他虽然只在村子待了两个月,但他和村子一样,在我的记忆里长久地盘踞,在生命的长河里,在我回望的眸子里,波光粼粼。

05

寻找,让我终于来到了新疆。

一路走来,穿过干净的街道,穿过叶子油亮的白蜡树丛,穿过香气四溢的紫色丁香,那些错落有致的建筑,那些带有异域风情的面孔,那些热情的、尽量想把普通话说得标准的人们,他们指引着我,让我轻易地见到了春山。

小鹿。他叫我,好像早知道我会来找他。

春山,看见你,我就想起了过去。那个时候,虽然贫穷,可我们还是快乐的。我伸出手,我们像老朋友般地握在一起。

真没想到,我们二十多年后的相聚,竟然是在新疆的昌吉。他一眼认出了我,并且叫出了我的名字;我怔怔地看了他好久,这个高了我半头的大男孩,是那个曾经的少年吗?没错,是春山,那微卷的头发,深邃的目光,还有笑起来眼睛下面浅浅的几条细纹。

当时,我工作上遇到了一些难题,上级主管布置的任务,我费尽周折,下了很大工夫才做好的方案,还没来得及呈上去,却被我最好的朋友拿去,冠上了她的名字。我看着她加薪晋级的时候,脸上露出不易觉察的笑容。在被主管责骂以后,我黯然地收拾完自己的东西,离开了那家公司。接着,我喜欢的人,也因为无法忍受我如祥林嫂一般反复絮叨诉苦,最终离我而去。

在开始下一段工作和生活以前,我想给自己放个假,或者干脆放空自己,重新回到那胃也空空、心也空空的懵懂少年。看到老院墙上的芬豆花,听到村子里遥远的回响,我不由想起了那个送给我馒头、送给我高粱米饭的卷发少年。于是,我来到了新疆,来到了昌吉。

大学期间,我和春山是有联系的,不过都是网络上的互动。我知道他上了中央美院,主攻油画,知道他创作了大量的作品,特别是临摹凡?高的雏菊、罂粟、向日葵,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可是他毕业后毅然放弃了北京一家公司开出的优厚条件,回到了家乡新疆……

记忆里,是那个头发微卷,不爱说话,也不太合群的春山;网络中那个个子高高瘦瘦的,穿着藏青色棉布衣裤的春山;而眼前这个肩上的乌发被风吹乱,站在荒漠的胡杨树下的春山,表情镇定,嘴角微微向上挑起,夕阳晕染了他的影子,也拉长着他的孤独。

孤独,是我对春山一如既往的印象。他一个人在家乡开画廊,收学徒。他和他的画,乃至他的孤独,都深深吸引着我。

春山工作室挂着他临摹的向日葵、雏菊和罂粟,还有他创作的那幅一望无际的红高粱,它们天真而充沛地盛开在墙上的画里。有几个专心学画的学生,同样天真且充沛。

我认真地打量春山。少年的模样依稀还在,眼睛依然明亮深邃,只是多了份淡淡的忧郁;面孔年轻,和所有当地的年轻人一样,有种异域的俊美;但让我吃惊的是,那一头卷发竟然花白了。

他见我有些不解,淡淡地说,几年前就这样了。母亲生病去世了,画了一辈子画的父亲也在几个月后离开了他。父亲那么热爱新疆,热爱这里的胡杨,曾经画了大量的胡杨系列,在将要举办画展的时候,猝不及防地突然倒下了。当时,父亲正在用刀片刮洒落在画框上的油画颜料,他给了我十块钱,要我自己出去买一个馕饼吃。那天格外地冷,我在黄昏的街头到处寻找,经常在市场路口卖馕饼的那个老人不见了,又找了好久,才买了最后一个馕饼。我揣在怀里,一路小跑赶回去,父亲却躺在地上,永远地睡过去了……

春山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他抬起手,将搭在眼睛处的头发撩开,扭头看挂在工作室墙壁上的油画,那些向日葵,雏菊和罂粟,还有一望无际的红高粱。

春山的境遇一点不比我好,在接连失去两位亲人以后,他一夜白头。而远在北京的恋人,终究因为时间和距离的隔膜,也离开了他。春山经受的打击可想而知。他也想过要离开这个地方,但是,这个地方有太多熟悉的味道,荒漠的味道,胡杨的味道,高粱米的味道,还有父亲和母亲灵魂的味道……

春山望着我,我望向墙上的画,那些雏菊和罂粟,向日葵和红高粱,它们都有着辉煌的忧郁。凡?高曾为朋友高更而作,他有多么悲伤就有多么执着,向日葵也就有多么灿烂和强悍。那么春山呢?春山的红高粱是什么用意?在春山曾经的描述里,我的眼前涌现过无边无际的红高粱,热烈而奔放,自由且随意。它们和向日葵一起,追溯生命的光源,迎着太阳澄澈绽放,哪怕无人问津,无人理会,也一样红火一季,明黄一季。

06

春山开车带我驶向郊外。他让我闭上眼睛,说让我睁眼时我再睁开。我乖乖地听从了他的话。

车子在奔驰,感觉路面还算平坦,耳边有风,有车轮与路面的摩擦声,像转瞬即逝的岁月。时间可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它能带走很多,改变很多,唯一留下的,是不变的神秘的感召力。它能让两个久未谋面的人,两个都寡言少语的人,数年之后聚在一起,喋喋不休,说尽心中隐藏的所有,仿佛几十年未曾说出的话,全部翻出来说了一遍。

我闭目想着自己的心思。这么些年过去了,我竟然对村庄,对村子里遇到的那个少年春山,念念不忘。与其说是怀念那段苦乐参半的岁月,倒不如说在困顿中四顾茫然的我,试图在回忆里寻找一份救赎……

车子戛然而止。

春山说,小鹿,你看哪——

我睁开眼睛,立马被眼前的画面震撼了——在秋天十月的荒漠里,我见到了胡杨、向日葵和红高粱!

正午的荒漠,明透而热烈,沙粒反射出的亮晶晶的阳光。千姿百态的胡杨,它们汲满阳光的温度,化成一道道忧郁而又强悍的光华,在漫长的时光里倔强地、旺盛地生长,等候在空旷寂寥的荒漠,等一只飞过的鸟,等一声叮咚作响的驼铃,等一汪甘洌的清泉,等一朵开放的花……它们知道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等待,但同样相信所有的坚持都不会是一场虚空。它们知道会周而复始地受尽自然的折磨,但它们只要活着,就会用金碧辉煌的美,映照蓝天——那黄,一堆一簇,每一片叶子都充满着热烈的信仰,裹挟着太阳的颜色。那些等不及的,宁可成为时间的化石,也一如既往地坚守在这里,枝干遒劲,亮出生命的本色,彰显生命的辽阔高远——这就是千年不死、死了千年不倒、倒了千年不朽的胡杨啊!它们就这么活着,让仰慕它们的人心生虔诚,心生宁静,对生命多了一份理解和敬畏,对活着多了一份安然和自若。

被胡杨围着的,是一片农田,果然如少年春山讲述的一望无际,果然如我梦中出现过的辽阔无涯——整个一面缓坡啊,套播着高粱和向日葵,像一匹红黄相间的锦绣,铺天盖地倾泻而来。火红的高粱是太阳的温度,金黄的向日葵是太阳的本色,在瓦蓝的碧空下,在干燥的风里,在这风沙漫天、充满盐碱的荒漠里,妩媚奔放、桀骜不驯。这火红和金黄,是为胡杨而生的吗?是对胡杨千年守候的回馈吗?

刹那间,我匍匐在地,泪流满面。

在它们面前,一切苦痛都显得微不足道。我仰视着胡杨、高粱和向日葵,它们遥相呼应,一幅巨大的油彩画在眼前铺陈开来,阳光照耀下的深浅与明暗,浓稠与稀薄,一切都恰到好处,生机勃勃。金色是主调,裸露的沙土是画布,倔强的是胡杨,热烈奔放的是高粱和向日葵,而大笔重彩画出它们的是春山、也该是你我吧。那流动的风景,是心上流星划过的明亮,是怯懦被灼烫后的清醒。这意味着,生命是不熄的火焰,能经受任何孤独的煎熬,经受飞扬和堕落。

活着,我们要像胡杨、像高粱和向日葵一样活着。春山说。

我理解了春山的话。一如这个城市,一如这个城市里万万千千的人,与险恶的环境和困苦做斗争,不屈不挠,才有了今天的昌吉,万家灯火,满城丁香。

我望着身边的春山,他也正望着我,问,你还像小时候那般饥饿吗?

当然不再饥饿。我那贫瘠的胃早已被各种繁华填满,却滋生出矫情和虚妄,饱暖妄生脆弱,在前行的路上,不时被挫败击中,犹豫且彷徨,一度不知活着何以而活。然而,眼前此情此景,让我瞬间顿悟。我告诉春山,说想吃一碗高粱米饭。

就一碗高粱米饭?

我点点头。其实,人生在世,需要的并不多,只是想要的太多。

与春山告别的时候,他从怀里掏出一沓泛黄的纸张,是他少年时期的画作:村子和村子里的水塘,老屋,大黄,还有我——画上的我,正抬起头看一串一串洁白的槐花,眼里闪着希冀和渴望的光——被一个少年定格在历史画面里。我想,等我回到村庄,站在老屋面前,记忆的槐花依然清香,若祖母和他们都在,多好。

忽然有种义无反顾的壮烈:活着。哪怕百无聊赖、碌碌无为地看这路途变慢变长,哪怕时间的河流将一切摧枯拉朽……

责任编辑?吴?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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