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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河驿站

——移民圣地麻阳迁徙文化初探

黄军/苗族

摘要:麻阳位于云贵高原到江南丘陵分界处,处在苗、侗、汉三大文化圈交汇区,历史上是长期处在苗汉反复纷争的交汇点,并处在沅水主要支流锦江(辰水)中游,加上麻阳船的超强的运输力,使得麻阳成为“武陵民族走廊”的关键点,成为沿这一走廊民族和族群大规模迁徙中转站。本文借助学者田野调查科考成果,依据麻阳史志、姓氏族谱资料佐证,初步探讨麻阳迁徙文化历史谜踪后的“移民圣地”地位。

关键词:麻阳;麻阳船;驿站;移民圣地

一、表象:吊诡记载的麻阳

(一)诡异:明清区划多“飞地”

麻阳行政区划明清时期实行里屯制度,据《麻阳县志·卷一建置》载:自明初(明洪武十四年,公元年)始,直至年(民国8年)废里立乡,长达余年。最初编为39里,后(洪武二十四年,公元年)并为24里,再(永乐元年年,公元年)并为7里;后(清康熙五十五年,公元年)增2里,再(雍正六年,公元年)增4里,共编13都里。⑴(P52~53)对照现在行政区划统计如下:

一都里,16村(甲),现兰里镇5村、和平溪乡3村、黄桑乡6村、吕家坪镇2村;

二都里,8村(甲),现隆家堡乡1村、谭家寨乡2村、岩门镇3村、高村镇1村、板栗树乡1村;

三都里,11村(甲),现兰村乡2村、高村镇(含原绿溪口乡)9村;

市都里,20村(甲),现文昌阁乡4村、尧市镇(含原拖冲乡)5村、锦和镇8村、郭公坪镇3村;

四旗都里,10村(甲),现锦和镇(含原长潭乡)4村、高村镇(原绿溪口乡)1村、和平溪乡2村、吕家坪镇1村、石羊哨乡1村、加上现属辰溪县的迷河村;

石惹都里,14村(甲),现锦和镇(原长潭乡)2村、舒家村乡4村、江口墟镇2村、大桥江乡5村、兰里镇1村;

石渠都里,12村(甲),现江口墟镇2村、文昌阁乡1村、尧市镇3村、郭公坪镇3村、高村镇(原绿溪口乡)1村、石羊哨乡1村、加上现属贵州铜仁市的瓦屋村(邻尧市镇);

永盛都里,10村(甲),现高村镇(原栗坪乡、绿溪口乡)7村、尧市镇1村、锦和镇1村、谭家寨乡1村;

兴德都里,9村(甲),现锦和镇(含原长潭乡)3村、江口墟镇3村、谭家寨乡3村;

玉屏屯里,2村(甲),现锦和镇刘家泛、杨家团(垄);

清溪屯里,2村(甲),现凤凰县境江下村、十八坪(邻郭公坪镇);

镇远屯里,6村(甲),现隆家堡乡3村、高村镇(原绿溪口乡、栗坪乡)2村、凤凰县境响水坪(邻板栗树乡);

施秉屯里,3村(甲),现高村镇(原栗坪乡)三家村、江口墟镇陈家湾、郭公坪镇腊旁溪。

依常例,里甲一级行政区划应在同一区域,然而,明清时期麻阳里甲区域划分,除一都里、二都里、三都里、市都里、玉屏屯里大致处邻壤区域外,其余都里或屯里所含村寨多是“飞地”错杂。如四旗都里现锦和镇梁家村、长潭村、石网村,抵近县治锦和,与现属辰溪县的迷河村,相隔一、二、三都里三个行政区域,相去与《麻阳县志(清同治)·麻阳县地舆图》所载“(县城锦和)东至辰溪县界一百三十里”相差无几,而且锦和镇岩口村、高村镇(原绿溪口乡)陶伊、和平溪乡倒牛坪和珠木山、吕家坪镇茶溪、石羊哨乡杨家寨,都是互不相接间隔二十里以上的“飞地”。又如施秉屯里,仅包括3村(甲),却分居麻阳下(三家村)、中(陈家湾)、上(腊旁溪)三区中,各自相隔近逾百里。如此“飞地”交错的行政区划,大违常理,满含历史记忆的诡异纹理。还有,由明初39里,就二十年时间即锐减至7里,其间不无诡异。

(二)诡奇:沅水船侠滕黑子

《麻阳县志·卷三十二人物》载:滕黑子(—),江湖上号老九,麻阳县马南人。幼时家贫,父母早亡。

清嘉庆十一年(),滕黑子10岁时,随伯父行船。一日船停辰州(今沅陵县城)下东门码头,黑子与群童戏耍于沙滩,为争蚌蛤相斗,一童哭归告其母刘氏,刘遂携子前来评理。刘氏见之,愕然曰:“此子非凡,愿收为义子,授以艺,日后定能成材”。伯父允之,将滕黑子拜寄刘母。此后:义母刘氏精心传授滕黑子刀枪、棍拳、拔钉、跳桩。3年艺成,乃别义母上船拿篙,度江湖风浪生涯。嘉庆十五至十七年(—),滕黑子在沅水、洞庭湖行船,交结义士侠友。一日,其船行沅水下游,一憔悴流浪汉求于滕黑子曰:“只求沿途一饱,愿为行舟效劳。”滕黑子慨允。数日后,船停常德上南门码头,抛锚。是夜,“常德帮”悄悄地将滕黑子船的铁锚压上“千斤闸”。次日晨,滕黑子收到一书曰:“上南门码头,乃我常德帮所有,麻阳船若能起得上铁锚开航,上南门码头尽归麻阳船停靠,否则,须交码头银两。”滕黑子思忖:铁锚必被他人压上“千斤闸”,凭己之力,实无奈何。滕黑子终日紧锁眉头,闷坐船仓。三日晨,流浪汉曰:“千斤闸’锚,乃区区小物,请备爆竹,保准巳时开船!”。时至已刻,流浪汉使出“鹰爪功”,如同雄鹰抓小鸡一般,钩起铁锚。此时,鞭炮齐鸣,篙楫齐举,船往洞庭湖方向驶去。从此,常德上南门码头尽归麻阳船只停靠。久之,此地形成麻阳街。滕黑子乃拜流浪汉为师,工间习艺,得其真传,武功更佳。

清嘉庆二十三年(),洞庭湖君山寨掌门人金钩柳胡子设宴,约滕黑子比武。滕黑子应允,漂舟独赴。君山寨大厅,头目云集。厅中八仙桌上摆有36只碗,皆斟满水酒。相见,礼毕。柳胡子反手扣起八仙桌脚,绕厅3周,仍放原地,滴酒不溢。柳胡子傲视滕黑子道:“请!”滕黑子不甘示弱,亦单手扣起酒桌脚绕厅3周,点酒不荡,放于原地。柳胡子不服道:“黑蛮子,吾在厅内转圈子,汝能将吾逮住,吾认输,往后麻阳船筏,凡插上蜈蚣旗者,吾柳某秋毫无犯。”说罢,其身轻如燕,于厅内穿梭环绕,滕黑子往返捕捉,不获。滕黑子心生一计,抱住厅堂中柱,使尽全力,一扛一顶。柱,哗啦作响,瓦,片片纷落。百众门徒、柳胡子皆大惊。柳胡子环绕稍顿,滕黑子一个箭步上前将柳胡子逮住。柳胡子认输,面向百众门徒大声道:“今后,凡遇插有蜈蚣旗之船、筏,一律放行。”从此,麻阳船只、木,筏航行洞庭湖区,畅通无阻。

道光十年(),滕黑子成婚,夫妻风雨同舟,从事江河运输。咸丰六年(),双双年迈,弃船归里,以传授武艺为乐。同治五年(),滕黑子卒于里,终年70岁。⑴(P~)

《少林拳术秘诀》第十章“南北派之师法”其二“滕黑子之技击术”一节载:当(清)道(光)咸(丰)年间,湘人之业木商者称极盛时代,其木料以运至武汉销售者为多。每岁木排之抵汉者,约数千张(聚集木料数百根,用竹绳扎紧为一张,故名木排,每排需十数人驾驶之)。惟以彼时汉镇泊舟码头,俱为川鄂人以强力占尽,湘人几无插足地。故木排抵汉时,只能湾泊于鹦鹉洲上流一带,而下流则不准湘人越雷池一步,偶有误泊者,则必遭川鄂人聚众殴击。湘人不敢与较也。滕氏素以驾木排为业,因挟技击奇术,平日义声颇著,故舟人俱崇奉之。彼时适抵汉,因江水暴涨,木排断缆,流至鹦鹉洲下,川鄂人遂将木排扣留,更聚众欲斗。滕氏乃约舟子中之健者十余人,并慷慨相告曰:吾湘因无泊舟码头,日受川鄂人之欺侮凌践,至于忍无可忍。然彼等所恃者,人众而心齐,故敢肆其横强。吾湘则人虽多,竟以身旅客地,而心怯不敢与较,致日任川鄂人之殴责而无了日,未免为湘人羞。今吾拼此生命,一雪此耻。诸君且随我来,勿庸畏怯,彼等人纵多,只须我一人足矣。舟众闻滕言,皆奋发欲与川鄂人一决。滕即率此十余人,至鹦鹉洲上游,命将木排夺回,川鄂人见滕人少,遂群起持木棍攒殴。滕即腾身而起,霎时间,川鄂人之被抛入江者数十人,余均鼠窜以去。迨次日川鄂人呼群而至,人约千余,滕更空拳出而相搏,当之者无不抛掷数丈外,且奋斗时,人只见滕氏如怒鹘横空,往来搏击,捷若闪电。此役也,川鄂人之被击及抛入江心以死者约百余人,并经控告,官吏以川鄂人以众击寡,先有不合,遂判湘人得直。自是滕氏之名大著,而鹦鹉洲乃归湘人独有焉(此事曾载杨杏农先生之《江汉琐言》中——《江汉琐言》载:“滕黑子曾与川鄂千余人争战,当之者无不抛郴出数丈之外,人只见滕氏怒鹘横空,往来博击,捷若闪电,此役也,川鄂(强人)船只被击沉于江心,死者以达百计。后经控告,官吏以川鄂人以众殴寡,先有不合,逐判湘人得直,自是滕氏之名更著……”)。⑵

滕黑子,一人豪侠,开辟麻阳船运神话,成就一段麻阳武侠诡奇传说。

(三)诡秘:“麻阳”地名何其多

怀化溆浦县有地名“麻阳水”,常德市区有“麻阳街”,贵州松桃有县城“麻阳街”、还有个“麻阳乡”(现甘龙镇)、“麻阳村”,湖北宣恩县有麻阳寨,四川秀山县也有麻阳寨……据三峡大学黄权生副教授田野调查统计,“在贵州、四川、湖北和湖南,确认可考的‘麻阳’地名共有65个。”另外“用百度地图搜索,仅贵州铜仁市,以‘麻阳’作为专名的地名就有多达46个。”⑶如此多的与麻阳县同名的街、寨、乡、河、水等地名,给人以诡秘的奇异感观。

(四)诡瑰:包三包四包云南

1、说不清的“云南”。麻阳民谚有“包三包三包云南,包了三条滑田坎”之说,意即做事、说话、为人不干脆,舍近求远,玩“弯子”,反而适得其反,难达目的。如果做饭迟迟未熟,则有一句“格几(他们)起(在)用云南的碓髋(石碓窠)煮饭哟”。还有一句歇后语:云南的碓髋——乖桑了。意犹未尽的是,云南有“十八怪”,麻阳也“十八怪”,而且云南“鸡蛋用草串着卖”,麻阳“鸡蛋串起卖”;云南“摘下斗笠当锅盖”,麻阳“斗笠当锅盖”;云南“背着娃娃谈恋爱”,麻阳“背着孩子谈恋爱”;云南“老太太爬山比猴快”,麻阳“婆婆爬树比猴快”;“三只蚊子一盘菜”则干脆一字不差。远隔千里之外的云南,怎么在麻阳有如此多的“巧遇”?

2、西晃山的蒲大仙。康熙二十四年《麻阳县志·方外志卷之八·仙释·蒲大仙》载:“明正德中,结庵西晃最高处修真,与乡人田永庆善。嘉靖二年二月十五日,庆往候之,仙辍所诵《感应篇》,大笑曰:‘公来,吾往矣。’遂瞑目而化。庆闭启回。明日,复同子丰往,视之不见。殆异人为尸解云。(注)山有隐真庵,今废。”⑷(P一0九)《麻阳姓氏》收录姓氏中,“蒲”姓并无迁入麻阳记载。蒲大仙从何而来?

3、芷江有条十里街。笔者自小听族中老人讲古:有儿胜过父,要钱作甚么?有儿不如父,要钱作甚么?话说,芷江还是沅州府治时,有麻阳籍张姓富商经营有方,芷江十里街一百零八个店铺皆其产业。晚年得子,有术士看相其子“饿死相”。富商苦思后,把所有店铺全部无偿转让各经营商家,只有一个条件——富商百年后,各店铺轮流供给其子一个月饮食,循环往复直至其子终生。其子,浪荡子一枚,败光万贯家私,沦为告花子(乞丐)。却有十里街店铺争抢供给饮食,其子不明就里。后探知其父与各店铺约定,竟毅然与各店铺商定售价,逐一一次性卖断所有店铺,挥霍不到两年,又沦为不名一文的告花子,后在饥寒交迫中饿死街头……昔日,“麻阳街”不仅常德有?

4、冯家垅吊井的老“凶栩”(柏树)还在么?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联产承包责任制方兴未艾,流行稻田养鱼,耕田时节走村串寨送鱼苗上门的“鱼秧客”应运而生。笔者的一位族公(爷)挑鱼苗到凤凰腊尔山“苗里”售卖,一日遇一苗族老阿公,知道我那族公是麻阳郭公坪乡人时,便发问:“麻杆佬,你们那边冯家垅那口吊井边上的老‘凶栩’还在么?”我那族公很惊奇:“还在。你老人家到过冯家垅呀?”“我哪到过哟,我听我太公讲的。”“那你太公到过冯家垅?”“哪样哟,他就是从冯家垅搬过来的。”……冯家垅,我嘎婆(外婆)家所在村寨,村口青石板大路旁,确有一口石砌老水井,井旁路坎上确实有一棵颇有年份的老柏树。我听到族公笑谈似的故事讲述后,疑惑:那老人姓冯?族公说:好像姓石……

5、翠翠岛河那边本是湖南地方。年,笔者参加花垣县“中国首届蚩尤文化论坛”,会后游览文学大师沈从文小说《边城》故事地——茶峒,等船摆渡河中翠翠岛时,闲聊中花垣县文化局长知道我是麻阳人,他随手一指对河现重庆秀山属地及一小块湘、川、渝交界“三不管”地方:那边原来都是湖南地界。我尚未开口,他又一句:原来那里是你们麻阳姓陈的两兄弟经营的地方,后来他们卖给四川佬了。我有些懵——那陈姓兄弟又是怎么取得这块不算小的土地所有权的?

二、探究:古代驿站的麻阳

(一)“飞甲”:从“赶苗夺业”到军屯

“麻阳都里之下各甲所在村落参差错落,自明开始,直至清朝都没有改变,民国时期,‘飞甲’现象也还存在。”⑸(P28)出现这种反常现象,与麻阳特殊的地理位置有关。地理上,麻阳处云贵高原与江南丘陵过渡地带;历史上,麻阳处汉族与苗族临界区域,是历代封建朝廷与苗族争锋的前沿地区。正如清同治十三年刻本《麻阳县志》辑录严如煜《关隘说》称:“边镇之表,必系乎麻,堡哨之数,必系乎麻,即重臣大帅驻节筹边之所,与夫士马刍粮调遣输馈之路,亦必系乎麻。”⑹(P)严如煜《关隘说》后边《附考》曰:“麻阳,楚之边围也。”⑹(P)《附载》云:“按:麻阳为楚边邑,地控苗彝,界连黔省,以锦水为带,以晃山为屏,锦水自南而北围绕县城,其沅出于黔之梵净山,过铜仁城,经思州界入于麻……自咸丰五年来堵御铜匪,恃此地利,幸无他虞。”⑹(P)

麻阳虽然早在秦朝即纳入封建王朝版图,但长期未真正“王化”。《麻阳县志·沿革》载:(麻阳)秦为黔中郡地。汉属沅陵、辰阳县地,隶武陵郡。西晋属沅陵、镡城县地。东晋属沅陵、舞阳县地。后隶属有所变化。至南北朝时期陈天嘉三年()建麻阳戍,治麻口(今吕家坪镇溪口)。唐武德三年(),废麻阳戍,析沅陵、辰溪二县地,置麻阳县(治今黄双乡旧县村),隶属辰州。唐垂拱二年(),又析置富州(治今高村),不久废除。而置锦州(治今锦和八里桥),次年,又析置招谕县(治在今栗坪乡中寨村谭家坳上)、卢阳县(治卢水口),同隶锦州。是年,锦州统辖卢阳、招谕、渭阳、常丰、洛浦五县,麻阳不在锦州辖内,属辰州。垂拱四年()析麻阳县地,置龙门县,治轻土(今长潭乡轻土村)。五代时麻阳县隶辰州,锦州被废为锦州砦。北宋初年,麻阳属“江南诸蛮”之地,富州、锦州皆为羁縻州。宋太平兴国七年()复析麻阳县地,置招谕县,属沅州。宋熙宁八年()废招谕县和锦州砦,并入麻阳县,县治由旧县迁锦和。⑴(P50)虽然置县,且县境趋于稳定,但却直至明朝初年,麻阳才有正式的行政区划。《麻阳县志·大事记》载:“(明)洪武十四年()全县编籍39里(明制以户为1里)。”⑴(P11)然而,直到“(清)嘉庆三年(),巡抚姜晟令麻阳拔贡滕家圭迫征泸溪、麻阳之土家、苗族人为夫役,修建自高村至八斗山碉堡30座。高村至八斗山连线以西为‘生苗’区,以东为‘熟苗’区。”⑴(P17)到了清代,麻阳依然是苗汉冲突临界点。

对于不服“王化”的苗疆,封建统治者向来是强势劫掠,至明朝则尤其强硬而霸道凌厉,明朝初年即出台有“赶苗夺业”方针。“‘赶苗拓业’不见于封建正史之中,却大量存在于武陵山及周边民族地区的方志、碑刻、族谱与民间口传史料里,又被称为‘赶苗夺业’、‘赶苗图业’、‘赶苗夺籍’、‘赶蛮夺业’等。这是一场发生于渝、鄂、湘、黔、川、滇、桂广大地域,萌芽于元代、贯穿明朝、延及清初的重大历史事件。”⑺(P)与麻阳毗邻的贵州铜仁杨胜怀收藏的清代重修《杨氏族谱》中,载有《明太祖谕镇远知府杨政德敕》:“敕曰:胗自平定海宇,惟贵筑古彝地,诸种玩[顽]梗,克服未息。尔故元郡守杨政德,芟险除夷,俛首归顺,胗用嘉之。今仍俾汝以世土,授省溪长官世职,彼处田地,任尔开垦,允为世业,养廉子孙,不加俸禄。尔其效忠,谨守法度,以安疆土,勿替胗命。故敕!”⑻(P)此谕旨虽是针对远离麻阳的贵州镇远,但麻阳也因“诸种顽梗,克服未息”,同样不能幸免。“洪武二十四年()朝廷屡派重兵镇压苗民,民不堪忍受,向贵州深山迁徙。麻阳县编籍24里。”“永乐元年()兵事频繁,课征奇重,瘟疫流行,人籍逃亡过半,割绝户之田为平(溪)、清(浪)、偏(桥)、镇(远)、辰(州)、沅(州)6卫屯田。麻阳县编籍减至7里。”⑴(P11~12)“《明史·地理志》说:‘(麻阳)苗在山下者有七十四寨。’在明朝初年,麻阳分为39都里……而永乐以后,由于统治者施行所谓‘赶苗夺业’的政策,因而苗胞大批背井离乡,全县只剩下7个都里。”⑸(P15)短短22年,麻阳编籍锐减至不足原来的五分之一。在“彼处田地,任尔开垦,允为世业”的皇帝特殊授权下,麻阳田土沦为附近驻军屯田和外来移民田产。

清康熙《麻阳县志·卷之一·都甲》载:“(麻阳)因苗患,明永乐元年析绝户为屯田……自域中田地之膏腴者,尽为平、清、偏、镇、辰、沅之军田,而邑中之所称都甲者,零落参差矣,有彼都之甲分掺于此都者,有此都之田户坐于彼都者,又有六卫屯田互相坐落者……”⑷(P一四)军屯之初,麻阳即“飞甲”错杂。而《麻阳县志·大事记》载:“嘉庆七年()农历正月初八,凤凰厅同知傅鼐于岩门传集45屯堡甲绅衿,饬办均田,‘男3斗女1斗留养口田’,余均出十分之七为养勇屯田。民众反抗,官府强压均出稻田.54公顷。”⑴(P17)相隔数百年,后续屯田的划拨更不可能重新成片调整,“飞甲”进一步杂乱,麻阳也因此在多年间成为明清两代“征苗”驻军主要的粮秣后勤生产基地。

(二)麻阳船:统领沅水流域的超强运输力

晚清沅水船侠滕黑子的传奇,背后是“麻阳船”辉煌的历史。沈从文收录于《湘行散记》的散文《常德的船》有如此表述:“在河上显得极活动,极有生气,而且数量极多的,是普通的中型‘麻阳船’。这种船头尾高举,秀拔而灵便。这种船只的出处是麻阳河……沅水流域的转运事业,大多数由这地方人支配,人口繁荣的结果,且因此在常德城外多了一条麻阳街。”没有发达的麻阳船运业,是不可能有常德“麻阳街”的,滕黑子本身就未落户“麻阳街”,况且滕黑子战胜常德混混,还是靠其因善心收留的“流浪汉”之力。滕黑子虽然以己之力战胜了洞庭湖君山寨柳胡子,使得麻阳船畅行洞庭湖,继后也打下了武汉鹦鹉洲码头,但却并没有其在接受“尊我斋主人”陈铁笙采访时自述的那般轻松。有野史记载,在滕黑子打败柳胡子同一年的清嘉庆二十三年(年)五月十日,滕黑子在长江鹦鹉洲为码头事,被川鄂帮毒打,幸得侠士古某(滕黑子妻即古某女儿)救出,拜师庐山白鹤洞曹玉庭法师。十个春秋,授气功、轻功、禅术三绝及少林一百七十三路神拳。道光九年(年)别师下山,径往鹦鹉洲,制服了“九头鸟”熊四爷及峨眉派“金顶圣手”。盖死人太多,官府出面干预,告文曰:“查鹦鹉洲事,皆因川鄂排民,以众殴寡,先有不合。大侠滕黑子出于义愤,愤然出手,即有损伤,亦在难免,应予免议……”从此,川鄂强人,不敢独霸鹦鹉洲。自此,湘西“凡沅水船只皆插蜈蚣旗畅行(洞庭)湖(长)江”。滕黑子在接受“尊我斋主人”陈铁笙采访时自述中也承认是“乃约舟子中之健者十余人”同往,才最终取胜的。正因麻阳船运的强大,才成就滕黑子船侠传奇。

麻阳船超强的运输力,史籍多有记载。据《麻阳水道考》载:“在昔轮船、火车未兴之时,麻阳早以船业著名,凡沅水流域之船,驶出湖南境者,无论自称,皆自为麻阳船。”⑴(P)可见,麻阳船运业盛极一时。康熙19年(),被纪晓岚称之为“无时无地不以诗为事”的诗人查慎行,他随同乡杨雍建巡抚贵州,由麻阳至贵州提溪(今贵州江口县西),目睹麻阳船运军输奔忙,有感而发作《麻阳运船行》:

麻阳县西催转粟,人少山空闻鬼哭。

一家丁壮尽从军,老稚扶携出茅屋。

朝行派来暮雇船,吏胥点名还索钱。

辘轳转亘出进底,西望提溪如到天。

麻阳至提溪,相去三百里。

一滩高五尺,积势殊未已。

南行之众三万余,樵爨军装必由此,

小船装载才数石,船大多装行不得。

百夫并力上一滩,邪许声中骨应折。

前头又见奔涛泻,未到先愁泪流血。

脂膏已尽正输租,皮骨仅存犹应役。

君不见一军坐食万民劳,民气难苏士气骄。

虎符昨调思南戍,多少扬麾白日逃。

诗歌叙说了麻阳船运承担数万征讨吴三桂清军军需的惨状。清同治《麻阳县志·卷之十四·附详文》载时任麻阳知县的黄志璋曰:“麻阳原属穷边苗地……昔屡经苗顽构患,近年新被吴逆荼毒……自去岁,大师直抵辰沅进剿黔中也……一自麻阳以达铜仁、思南,其驻扎兵马,则有若绥远将军标副将曾、江西提督标参将李、游击雷率兵不下四五千,过往兵马,则有若将军莾、提督周、总镇王、总镇李、总镇柯、总镇蓝、总镇陈所部不下五六万,采买粮米料草,供办夫役船只,日无停晷,而军机羽檄紧急,差使络绎不绝。”⑼(P四十四)虽然揭示的是麻阳驿运之苦,但也从侧面见证了麻阳船运的发达。能以“装载才数担”的小船承担五六万人的军需,如此规模的麻阳船运,不可谓不强大。也难怪“凡沅水流域之船,驶出湖南境者,无论自称,皆自为麻阳船。”

(三)古驿站:“武陵民族走廊”关键点

民族走廊,是费孝通先生首先提出的人口迁徙地域概念。“民族走廊不是通常所说的交通通道或交通线路,他是一定民族或族群长期迁徙流动的路线,具有明显的族群归属和人文要素。民族走廊必定是多民族迁徙流动的通道,人口流动是民族走廊最为重要的活动。”⑽(P28)而“武陵民族走廊”则是三峡大学民族学院院长黄柏权教授论述提出的人口迁徙地理概念。“‘武陵民族走廊’是以武陵山脉为走向、以沅水等5条河流为主要通道的西南向东北延伸的民族迁徙和文化交流的走廊,也即使费孝通先生所说的‘从云贵高原向江汉平原开放的通道’。”⑾(P18)“‘武陵民族走廊’从地势上看是我国第二阶梯向第三阶梯过渡地带,从文化分区看是中原文化与西南少数民族文化的交汇地……在历史上,就是中原从洞庭湖沿沅江及其支流进入大西南,是东西南北族群的交汇点。”⑾(P21)“武陵民族走廊主要由沅水、酉水、澧水、清江、乌江等几条通道构成。”⑾(P16)

从地势上看,麻阳位于云贵高原到江南丘陵分界处;从文化分区看,麻阳处在苗族文化(西部贵州、北部湘西州)、侗族文化(南部芷江)、汉族文化(东部辰溪)三大文化圈交汇区;从历史上,正如清同治《麻阳县志·卷之一·关隘》记载“通志云:地连溪洞,路通黔滇,内扼苗猺咽喉,外为辰沅保障,险要固塞之地”,⑼(P三十)麻阳是长期处在苗汉反复争夺战略区域和苗汉族群反复进退的交汇点;同时,麻阳处在“武陵民族走廊”主通道——沅水主要支流锦江(辰水)中游,加上麻阳船的超强的运输力,为人口迁徙的规模化流入和流出提供了强大的输送能力,从而使得麻阳成为“武陵民族走廊”的关键点,奠定了其民族和族群大规模迁徙大西南的古代驿站地位。

1、麻阳作为“武陵民族走廊”驿站,其大规模人口迁徙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

关于麻阳作为“武陵民族走廊”驿站的记载,史志简约了无,倒是麻阳各姓氏族谱有着相对详细的记录,现摘录《麻阳姓氏》相关资料如下:

据《田氏族谱》记载:……田三辅生五子,长德明,次德兴,三德璋,四德瑛,五德寅。德明元朝至正年间(公元-年)中举人,任麻阳义簿。至正十七年(公元年)冬月红巾军黄元戳(郭公坪人)、刘兴肝(贵州施溪人)起义攻陷麻阳。田德明治团练义兵,次年六月田德明、田德兴等立寨棚于麻阳县对河庙山,经过近四年的战争,平定红巾军后田德明主政麻阳,解组后定居官村。至正二十五年(公元年)授田德兴八番顺元军处宣慰副使佥都元帅职。田德明五兄弟均在麻阳结婚,其父三辅亦来麻阳。⑿(P18~19)

据《湘西陈氏族谱》记载:……明洪武十五年(公元年),始祖寿公……旋升贵州镇远都司……荣公、宝公、华公屯田于麻阳,籍仍镇远,蝉联至清康熙二十二年(公元年)改镇远卫为县,编立东西二里,被编入东里八甲,赋役仍归贵州,雍正七年(公元年)朝命产属楚境一并拨入麻阳二都里三甲。⑿(P20~21)

据《李氏族谱》记载:……南宋末年五溪苗叛,均保受命制苗,乃与其弟均成、均义于南宋祥兴二年(公元年)由江西进入楚地沅郡……均保居麻邑西街。均保生五子,长、四、五子领兵去云南镇守边关,次子居西街,三子居下岔。二房裔孙散居上麻阳,三房裔孙散居下麻阳。⑿(P25)

据《向氏族谱》记载:麻阳向姓……明建文二年(公元年),自伏波开辟辰河一带,移居辰州府莲花池四方井居住。明永乐元年(公元年)大房官正两个儿子君保、君佑移居麻阳三家村……移居麻阳向姓祖公的第五代裔孙分别迁往本县各地和云南、贵州、四川等处。⑿(P38)

据《王氏族谱》记载:……明朝洪武二年(公元年),朝廷革旨移民,以江西填湖南。王姓先祖兴叔、祖婆康氏,由江西婺源县圳坝上被移至麻阳县新营下担安家。迄今已有六百多年,历有迁往本省各县和四川、贵州、湖北、辽宁的为数不少。⑿(P41)

据《龙氏族谱》记载:……伯益公于明朝建文二年(公元年)迁麻阳之石惹畈,永乐六年(公元年)始名石垅溪……贵甫居石垅溪董家岭瓦屋场,寻迁五司。贵甫先无后,归沅州顺一里入赘,生一子,今芷江蒋家村龙姓系贵甫之后。贵甫入五司后子孙繁衍,今凤凰、永绥(花垣)、乾州(吉首)各处有迁居。⑿(P43)

据《满氏族谱》记载:……昌国公长子运乾,宋时授江西建昌府泸溪县事,因赋性戆直,降调辰州府泸阳县岩门分司,任满卜居邑东斌土,改名满家坪……存德后往辽续娶杜氏,生二子,德后又携子抵湖北黄州府黄岗县居住。⑿(P47)

据冲天垅《周氏族谱》记载:周氏始迁祖居江西南昌府丰城县圳坎上塘下……周郊、周福……几兄弟商议,将本家祖业三斗丘的田卖掉……为父母办丧事,……于宋庆历五年(公元年)五月漂流到麻阳羊古脑定居,历三百多年,发展到二百多家,此时家有所败,人人思迁,明洪武二十二年(公元年)后,大部分往外迁徙到贵州、四川、云南和附近的泸溪、凤凰及本县牛屎洞、齐天坪、望远等处居住。⑿(P48)

据三跃《周氏族谱》记载:……我军家启自显公,世居衡州、桂阳州临武县,后居江西枣子园。大明洪武年间(公元-年),显公以都司从军平征楚黔……终升副统斯。时自黔以下沅、芷、麻、凤、晃、乾诸州县,悉为红苗所蹂躏,赤地千里,十室九空,朝廷闻知,诏以江西实湖南,湖南实贵州,诏显公与其金兰友邓、颜、熊、毛、曹、欧、彭、雷以军功而家,故称为九姓军家。蒙恩授永免租税,自是屯居贵州施秉县周家凼。永乐二年(公元年),廷臣议曰:麻邑近黔省,苗瑶犯老罗果之地,非其人治之,恐寒灰再热,奏准。诏使显公部众由黔而下,拨军下屯麻邑绿溪口水漫溪军田冲,屯居数载,征马歇槽,居民乐业。显公会诸友于枫木林盟订同心,插标界于三溪,分迁居固,兄弟守望相助,图子孙久远之谋。由周、邓、颜同徙锦固溪(曹、熊、毛居木江溪,欧、彭、雷居太平溪),后九姓在木江溪共修了一座“九姓军庙”,庙内立一块石碑。后裔迁于桃源,铜仁陵龙山、要溪,辰溪之垅头庵、稿潭溪,溆浦白沙洑水湾,洪江莲子滩,有徙于麻阳白岩坪、兰里土地坳居住之。⑿(P49)

后(邓姓)子孙分迁泸溪石榴坪、芷江便水、凤凰邓家坳、铜仁谢桥和本县各处居住。⑿(P91)

后颜姓裔孙移居塘坊、颜家坪、江步溪、白岩坳和辰溪、铜仁、凤凰等地居住。⑿(P)

至清代,彭氏至十三世彭春发迁居锦和栗木楋落籍,还有迁往黔阳、洪江定居之。⑿(P10)

据《杨氏族谱》记载:……宋仁宗在位时(公元-2年),有南蛮黄花夫子造反和广西蛮王作叛,皇封杨文广同弟杨再兴及宣娘子四大将军征剿广西十六载未平,湖广的辰、沅、永、靖、宝庆及贵州铜仁瑶人红苗又反,圣旨宣杨家将守广西驻兵转征泸、麻等处八峒蛮苗。杨再兴与宣娘众将困守征剿泸阳、麻阳,后天下太平,驻泸、麻、辰邑。杨令婆启奏圣上言“杨家每行征戎不得安息”,天子准奏,敕封子孙仍回北海一享安静。后有子伯万自北海迁于茶溪长田坎居住。裔孙玉荣移泸溪老洲坪定居,生五子,其中老屋遗于黄姓,其余四兄弟被家奴所害逃散,后聚雾露溪坡商议,打破红罐各执一块为凭,老二入苗寨,老三上铜仁,老四下常德,老大进文居老屋场……传至明洪武元年(公元年),造册入甲,安居乐业,后子孙散居泸、麻、辰各处。⑿(P54)

据《罗氏族谱》记载:……(廷)松、(廷)孜二公乃由新化迁麻邑石溪桥,后移马山潭、老冲。廷松公生五子:起、旺、龙、虎、庆。庆公系居五房,迄今居老屋园、团山、五郎溪,越七世至占熬公又迁沅州大树坳,孜公子孙又由麻迁铜迁思迁川……。⑿(P68~69)

据《江氏族谱》记载:……始祖江成在明太祖以行伍……加重职。后因楚地不静,于明正统元年(公元年)……驻扎辰州西关……江成兄长江宣随迁辰州定居。成长子文杰于明成化年间(公元1-年)任云南楚雄盐井提举,后代在云南繁衍;次子文聪同时移居麻阳陶伊大河堡居住,其后子孙迁往各处。⑿(P76)

据《薛氏族谱》记载:……明洪武八年(公元年),辛一、辛二公伊始籍贯赵州移居湖南,始则同居辰溪龙铺。明洪武二十一年(公元年),辛二公移居麻阳下岔。辛二公生二子:文忠、文泗……延至正德年间(公元-年),文忠公一脉分居上下麻阳数地。其裔孙后迁芷江、四川、贵州居之。⑿(P80)

据《高氏族谱》记载:……太玄居长顺,授湖南辰州知府,后卜居衡山县牛石铺。太玄孙高伯同妻吴氏于明洪武元年(公元年)领兵开辟辰河,征至贵州镇远府镇浦脚。繁衍子孙又袭职镇守浦脚的,有迁四川涌土的。……廷二居麻阳麻伊。廷二长房迁芷江便水、西凉溪、凉风坳、船板溪和四川居;二房居柑子园后移栗田和迁贵州漾头司大瓦垅窑上,还有凤凰的黄落寨等处;三房居四方园后移居麻阳东门外;四房居坡上园后移儒林坪、马南、江口和贵州戴家坡。⑿(P87~88)

据《郭氏族谱》记载:郭氏始迁祖通懿原籍湖北真定府赵州老鸦溪人,元时任黔省徐定军民都指挥使,因世沦桑,致仕难以归籍,择居麻邑竹林坪,至明永乐二年(公元年),移居逢爷滩头坪,分上下两房,后裔子孙移居本县板栗树、大桥江、拖冲等处,移居贵州、四川和本省芷江的也不少。⑿(P89)

据《冯氏族谱》记载:……元泰定初,湘黔夷不靖,上奉定远公征讨,同事者刘道、董仁、毛义等公,未启程前,于皇家旦誓,结为金兰……自黔定后,四祖公……陆续卒于军……有司保奏,袭父职,保地盘。迄明洪武三年(公元年),湘辰蛮乱,命宗咏、刘大、董奇云、毛刚等公领兵下湘泸阳县,初扎营场坪,暨抵泸阳县,驻军庵田洞、庵园、县府城内。兵威所及,辰蛮伏定,四姓席卷其地。祖公年迈,不兵世进,辞官隐居。咏公居泸阳县城北冯家垅,刘大居泸阳县城东刘家垅,董奇云居泸阳县城南董家坳,毛刚居泸阳县城南毛边洞。随从警士蔡、雷、马、田等姓,蔡居蔡家冲,雷居道留冲,后移居岩门白泥田,马居马义湾。冯姓后裔有移居凤凰、铜仁境内居住之。⑿(P~)

据《毛氏族谱》记载:……毛刚公裔孙后分迁凤凰、铜仁、四川等处落业。⑿(P)

据《邢氏族谱》记载:麻阳邢姓始祖邢远公原籍江西乌鸦县(瑞金)乐祥桥。明代朝廷下旨,以江西填湖南,湖南填贵州,对全国百姓居住进行调整,以安天下。邢远公那时从江西徙湖南麻阳岩门对河邢家落业,后生三子,长祖兴,次祖英,三祖寿。弘治年间(公元-年)兄弟三人分居,祖兴迁居黄泥冲,祖英仍居邢家,祖寿徙四川重庆定居。⑿(P)

据传:米姓始迁祖原籍江西郡。明初,朝廷为安天下,以江西填湖南,湖南填贵州、四川,大量移民。米姓祖于这期间从江西迁湖南,首迁辰溪铜湾溪,继迁麻阳绿溪口沱园,再从绿溪口移居板栗树米家,后又有裔孙从米家迁凤凰城居住。⑿(P)

据管氏始祖墓碑“碑文”记载:自明代洪武七年(公元年),麻阳管氏始祖管拾万奉旨征匪瑶达之乱,由江西郡县率兵南征三载,瑶达匪移,窜犯黔滇,拾万公……解甲归田,建家宅于湘湖之西麻阳锦江大红滩畔之官家洲。⑿(P)

《麻阳县志·卷三人口·第五节姓氏》:

张姓:谷腾,号惟忠,迁居羊股脑五桥溪……南夫子佶及其后裔,从羊股脑分迁陈家坊,再分脉于茶溪、袁郊坪、毛坪、新寨坪以及芷江、怀化、泸溪、乾州、四川酉阳。……谷月,字清远,迁居黄桑林……长子秀援后裔迁居辰溪县花塘坪,二子秀捌……子贵辅……后裔居狮子湾、桐木坳、网潭湾、油榨,时称巨富。后迁蓬溪、古坪、杨礼坪、轻土坪、新贡溪及芷江便水湖池口、桐木园、田家溪、英家溪、贵州铜仁、玉屏、施南等地。……聚居于袁郊桥头的张姓……云贰迁乾州司马溪;云伍居深溪坪桥头……其子孙迁竹子青、五官司得胜塘及湖北沙市等。⑴(P~)

黄姓:始祖黄元周……生二子:朝篡、朝龙。与苗人通婚。朝篡居茶溪为上房,生进理。理传赛金、赛银。金奉诏征四川未归。银生10子……元至正五年(5),伏一兄弟聚族起兵,火烧县城兵营,失败。伏一逃黔阳;伏二、伏三逃卧龙(今怀化)……伏四逃辰州舒吏溪;伏五游学外地,至明洪武二年()方归;伏六逃五寨长官司茶罗;伏七逃铜仁长官司八坪;伏八逃泸溪县仑门洞;伏九、伏十逃常德茅草街(今南县境),后迁大庸三家馆。……朝龙居杨溪为下房……均玖居杨溪。均义始迁旧县,后迁尚坪村。其后裔……一部分从尚坪村迁至四川省秀山、贵州省铜仁、松桃、施溪、施滩、六龙山及湖北省潜江、宣恩。均实迁倒牛坪(今和平溪乡斗牛坪)……其后裔,一部分从斗牛坪分迁至煞龙坳、朝觐坪、珠木山、珠宝寨、金溪、茅坪、雷狮坪、新寨坪、官塘、大酉。一部分从斗牛坪分迁至赛岩田、屋大坪、河落、报木林、小坡、下岔、茶山、程禾溪、塘冲、背里田以及凤凰县廖家桥、辰溪县善家坡。⑴(P~)

陈姓:聚居于逢爷的陈姓为一宗脉……苗裔子孙相继分迁于新寨、大垄……和湖南省凤凰、辰溪、沅陵、芷江、洪江、常德、沅江及鄂、川、黔等省。⑴(P)

梳理以上姓氏族谱(麻阳县志记载姓氏情况也源于各姓族谱)记载,我们可以大致明了麻阳“驿站”的人口迁徙脉络:

第一阶段,“清空”,即封建王朝驱赶土著苗族。这一阶段延续时间很长,最初是封建王朝“开辟辰河”,“自伏波开辟辰河一带”(向氏族谱),从东汉时期就开始了,这一政策一贯治之,“太玄孙高伯同妻吴氏于明洪武元年(公元年)领兵开辟辰河”(高氏族谱),到了明朝实际演变成“赶苗夺业”——大肆驱逐苗族外迁,至今,麻阳留有“长黄荆条的囊场(地方)都是苗杆佬老屋场”的传说。“冯家垅吊井的老‘凶栩’(柏树)”,成为腊尔山苗族的记忆,就是此阶段的产物。这部分腊尔山苗族就是在“明洪武三年(公元年)……宗咏、刘大、董奇云、毛刚等公领兵下湘泸阳县……四姓席卷其地……咏公居泸阳县城北冯家垅”(冯氏族谱)的结果。

麻阳与“云南”的不解之缘,主要也是此阶段的民族记忆。伍新福《中国苗族通史》考证:“从一些口碑资料看,苗族进入贵州仍沿袭秦汉以来的三条迁徙路线:一是沿武陵山脉北端进入现在的重庆南部,再进入贵州北部即现今遵义地区,然后由遵义地区迁往贵州西部和西南部;二是溯沅水及其支流而上进入贵州东部即现今贵州铜仁地区及锦屏、黎平一线,再迁往镇远、施秉等地,进而远达黔南和黔西南;三是沿五溪支流由湖南入广西,再溯都柳江而上进入现今贵州东南部。”⒀(P)麻阳苗族被迫外迁就是沿着第二条主要通道“溯沅水及其支流而上进入贵州东部”,继而分散贵州各地的。但进入贵州后的苗族也没有得到安定。“元明和清初进入贵州的苗族,又继续向云南各地迁徙。正如云南《马关县志》卷二所云:‘苗族本三苗后裔,其先自湘窜黔,由黔入滇,其来久矣!’这一时期,苗族进入云南,看来也主要有三条路线;一是经黔西北威宁一带迁入滇东北各地:一是经安顺地区由黔西南兴义等地迁往滇东南(今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和滇南;一是经四川南部筠连、叙永等地南下进入云南东北威信、彝良等地。”⒀(P~)正是由于麻阳苗族迁往贵州后,又不得不迁往云南,而且是大规模入滇,才有了如此多的麻阳“云南”民谚。

还有一个有待考证的事实——麻阳“白蜡”。麻阳民间素有“世上最贵是哪样——黄金白蜡水膣牛”的民谚。麻阳不缺“金”、也不缺“水牛”,但不产“白蜡”。古代称“铜”为金,麻阳“西周时期,即有人在九曲湾大规模开采铜矿,其遗址犹存。”⑴(P2)而且,九曲湾铜矿至今尚有生产;水膣牛,即母水牛,苗族有养殖水牛的习惯,母水牛意味着可拥有水牛生产的资源,而以牛力为主要耕作力的农耕时代,母水牛也意味着财富,麻阳与此似乎民族记忆更深——始祖盘瓠,就是被不堪劳累的水牛怂恿盘瓠子女谋害的。白蜡,也称虫白蜡,实即白蜡虫的分泌物。白蜡虫,俗称蜡虫,成群栖息在白蜡树或女贞树上,雄虫能分泌白蜡。女贞树,麻阳俗称杨蜡树,随处可见。但时至今日,“白蜡”并非麻阳特产。民间传说,是昔日被迫外迁的苗族把“蜡虫种”带走了。而据著名民俗学家、作家、民俗小说《湘西秘史》作者李怀荪考证:麻阳在民国时期,还有马帮、脚夫往云南贩运蜡虫回来的大宗买卖。甚至,麻阳往云南的马帮、脚夫驿运繁盛,其最初就是因贩运蜡虫而起。

第二阶段,“填实”,即从外地移民迁入。主要迁入地为江西,而且是封建朝廷所鼓励的——“明朝洪武二年(公元年),朝廷革旨移民,以江西填湖南”(王氏族谱),“大明洪武年间(公元-年)……时自黔以下沅、芷、麻、凤、晃、乾诸州县,悉为红苗所蹂躏,赤地千里,十室九空,朝廷闻知,诏以江西实湖南……”(三跃周氏族谱),“明代朝廷下旨,以江西填湖南”(邢氏族谱),“明初,朝廷为安天下,以江西填湖南……”(米姓族传),“填”、“实”是朝廷的拓疆政策和移民借口,由此掀起“开辟辰河”、“赶苗夺业”后被清空的麻阳移民人口大规模流入“填实”,因为明初朝廷“江西填湖南”(王氏族谱)、“江西实湖南”(三跃周氏族谱)政策,麻阳现居姓氏,大多来自江西,如李姓、满姓、邢姓、米姓、管姓等,并以“圳坎上”为多,如黄姓、王姓、周姓(冲天垅)等。

此阶段开始时间也很早,可以说是与“清空”同步的。《麻阳民族志》载:“马援死后……苗胞在五溪各地修建伏波庙。麻阳锦江两岸就有多座伏波庙,在麻阳漫水村,新息侯伏波将军马援还同盘瓠大王一起供奉在田姓建的龙王庙里。”⑸(P9)不仅如此,而且“麻阳马氏为马援后代。东汉,马援62岁还披挂上阵,统兵南征,死于军中,有马革裹尸之说。马援有四子,战后一子定居玉屏,一子马隆定居麻阳齐天坪坡脚。明永乐元年(公元年)有一裔孙迁石羊哨居住。”⑿(P)“马隆定居麻阳齐天坪坡脚”,就是外地移民“填实”麻阳的一个实证。

“填实”麻阳的移民,大致有军事移民和流徙移民两大类。

军事移民,是“填实”麻阳主旋律。如“南宋末年五溪苗叛,均保受命制苗……居麻邑西街”(李氏族谱);“(运乾)宋时授江西建昌府泸溪县事,因赋性戆直,降调辰州府泸阳县岩门分司,任满卜居邑东斌土,改名满家坪”(满氏族谱);元朝时“田德明五兄弟均在麻阳结婚,其父三辅亦来麻阳”(田氏族谱);大明洪武年间,“九姓军家”周、邓、颜、熊、毛、曹、欧、彭、雷“拨军下屯麻邑”(三跃周氏族谱);“祖公年迈,不兵世进,辞官隐居。咏公居泸阳县城北冯家垅,刘大居泸阳县城东刘家垅,董奇云居泸阳县城南董家坳,毛刚居泸阳县城南毛边洞。随从警士蔡、雷、马、田等姓,蔡居蔡家冲,雷居道留冲,后移居岩门白泥田,马居马义湾”(冯氏族谱)等。伴随军事移民的是军屯移民,如“荣公、宝公、华公屯田于麻阳”(湘西陈氏族谱);随军移民,如“其(田德明)父三辅亦来麻阳”(田氏族谱);致仕移民,如“通懿原籍湖北真定府赵州老鸦溪人,元时任黔省徐定军民都指挥使,因世沦桑,致仕难以归籍,择居麻邑竹林坪”(郭氏族谱);军裔移居,如“始祖江成在明太祖以行伍……驻扎辰州西关……(成)次子文聪同时移居麻阳陶伊大河堡居住”(江氏族谱),“高伯同妻吴氏于明洪武元年(公元年)领兵开辟辰河,征至贵州镇远府镇浦脚。……廷二居麻阳麻伊”(高氏族谱)等。

流徙移民是“填实”麻阳主体。因为朝廷“开辟辰河”、“赶苗夺业”政策,麻阳可谓“赤地”无数,清同治《麻阳县志·卷之一·村庄》载“当明初‘苗祸’最酷,割绝户之田以为军屯,而民产移于军食矣。”⑼(P十九)而且尚有“蒙恩授永免租税”(三跃周氏族谱)或减免数年赋税优惠,所以大量外地人口涌入麻阳,如向姓先祖最初“移居辰州府莲花池四方井居住……君保、君佑移居麻阳三家村”,王姓先祖“移至麻阳县新营下担安家”,龙姓“伯益公……迁麻阳之石惹畈”,“周郊、周福……漂流到麻阳羊古脑定居”,杨姓“伯万自北海迁于茶溪长田坎居住”,罗姓“(廷)松、(廷)孜二公乃由新化迁麻邑石溪桥”,薛姓“辛二公移居麻阳下岔”,“邢远公那时从江西徙湖南麻阳岩门对河邢家落业”,“米姓祖……继迁麻阳绿溪口沱园,再从绿溪口移居板栗树米家”,管姓“建家宅于湘湖之西麻阳锦江大红滩畔之官家洲”等。

第三阶段,“外迁”,由麻阳四散分流迁徙。“清空”后的麻阳,虽然“闲田”颇多,但“域中田地之膏腴者,尽为平、清、偏、镇、辰、沅之军田”,意犹未尽的是此后“又有六卫屯田互相坐落者”,可想而知,民田不仅贫瘠而且贫乏,以至于清康熙《麻阳县志·卷之一·都甲》载:“麻邑于辰七属,颇有人满之忧,而佃屯田者仍多”⑷(P一四)因了麻阳船超强运力而被“丰满”的“诏令”忽悠到麻阳的外来移民,面对麻阳“骨感”的耕田现实,只好继续响应朝廷“湖南实贵州”(三跃周氏族谱)、“湖南填贵州”(邢氏族谱)的号召,接着迁徙,近迁湖南芷江、洪江、泸溪、凤凰和贵州铜仁,甚至往东回迁辰溪、沅陵、常德,往北远迁湘西乾州及花垣、湖北,往西远迁贵州腹地、云南、四川(含现重庆)。运气好的尚能在麻阳定居,运气稍差也能在麻阳落籍数世——但裔孙依然不得不外迁,运气更差的也只好越境而过,蒲姓就是运气差的一族。据新晃县烂泥村九光公后裔年着手、年完成的续修《蒲氏合族谱》中《蒲氏宗谱系》云:“我祖……至宋避乱入黔,世清,迁沅州府,米贡西望山,即今麻阳交界。”谱中录清光绪十三年大学生蒲承柳撰《续修源流序》曰:“我族由河东历江西越湖南麻阳徒(徙)黔返楚,(迁)屡易其地来焉。”只因蒲姓族人迁居沅州府(府治芷江)时,“米贡西望山”,也就有了“蒲大仙”结庵西晃山的渊源。

而“张姓……南夫子佶及其后裔,从羊股脑分迁……芷江……”,盘下“芷江十里街”,只能说明张氏的经商天才;“陈姓:聚居于逢爷的陈姓为一宗脉……苗裔子孙相继分迁于……花垣……鄂、川、黔等省”,或许是他们售卖了花垣翠翠河对面的镇街,才加入“四川”籍的吧?

应该注意的是,这一波外迁移民中,同样有着“云南”情结。如李姓“均保生五子,长、四、五子领兵去云南镇守边关”,“移居麻阳向姓祖公的第五代裔孙分别迁往本县各地和云南、贵州、四川等处”,冲天垅周姓“明洪武二十二年(公元年)后,大部分往外迁徙到贵州、四川、云南……等处居住”,江姓“成长子文杰于明成化年间(公元1-年)任云南楚雄盐井提举,后代在云南繁衍”等,均说明了“路通黔滇”的麻阳移民迁徙过程中与云南千丝万缕的家族牵挂。

以上三个阶段的划分,只是便于事件梳理的大致把握,其实各阶段的时间段节点并不是很明显,甚至是迁出和迁入同时进行或先迁入后迁出的倒序进行。而且,迁出、迁入人口数量也不是绝对的。如“清空”阶段,并非麻阳苗族人口全部被赶尽杀绝,正如《麻阳民族志》表述的那样:“《明史·地理志》说:‘(麻阳)苗在山下者有七十四寨。’在明朝初年,麻阳分为39都里,这74寨的苗胞理所当然的分布在这39都里之中,成为朝廷统辖下的编户齐民。而永乐以后,由于统治者施行所谓‘赶苗夺业’的政策,因而苗胞大批背井离乡,全县只剩下7个都里。这7都里中,大部分仍是苗胞。”⑸(P15)而且迁入的非苗族人口,经过长期民族交融,实际也已经“苗化”。“南北朝时,苗人自称‘歹熊’、‘歹鬻’……宋至明代,相继有滕、段、满、黄、刘、田、张、陈、李……等姓迁入,与‘歹熊’、‘歹鬻’之后裔的吴、龙、廖、石、麻、文、龚、蒲、向、舒、皮、马、曹等苗族通婚,瓜瓞绵绵,苗疆拓展。是时史载麻阳苗寨25个。”⑴(P)而“马”姓还不排除东汉马援之后与本地苗族通婚的后裔。马援能入驻盘瓠后裔的祖庙——龙王庙、三座大王庙(麻阳盘瓠庙,俗称“龙王庙”、“三座大王庙”,供奉“本祭盘瓠大王位”、“本祭四官大王位”、“本祭新息大王位”)神位,并且一起在农历五月半祭祖,就很能说明问题。至“清光绪年间,苗寨个,苗人分布很广。”⑴(P)这里的“苗人”,应该包括诸如元朝时迁入麻阳的“田德明五兄弟均在麻阳结婚”(田氏族谱)所繁衍后裔。事实上,田德明、田德兴兄弟,就是明朝“赶苗夺业”时,被当作朝廷对立面的“土司”谋害至死而清除出局的。或正如谭其骧先生所说:“此所谓‘蛮性人数’,其中自必有汉族分子参杂其间,然此所谓非蛮族人数之中,亦当有一部分含有蛮族血统。”⒁(P)被朝廷自麻阳征调往黔、滇、川、鄂等少数民族地区的驻军、屯民,应该也不乏麻阳土著苗民和“苗化”了的“实麻阳”外来移民后裔。

2、麻阳作为“武陵民族走廊”驿站,其地域名称成为外迁移民的“集体记忆”

据三峡大学黄权生副教授统计:川、渝、鄂、黔、湘可确证的以“麻阳”或曾经以“麻阳”命名的街、乡、寨、村、河等有65个,尚有铜仁地区的46个网搜地名存在。虽然不排除历史上“越境”迁徙人口的“借名”,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地方与麻阳移民相关。⑶

“对移民而言,祖地与移民中转站就是一种‘集体记忆’。这种记忆存在一个不断建构的过程,它一般通过构建特定的地方得以具体化,同时又以牺牲一些‘地方’铭记一个地方,从而达到聚合移民群体的目的。”⑽(P30)出于“聚合移民群体的目的”,最初因“赶苗夺业”迁出麻阳的苗族人口,是怀念故土的执念,让他们坚守“麻阳”地名。这与麻阳苗族的习性是分不开的。“坦诚待人,重情讲义,是麻阳人的处世原则。……麻阳民间还流行一种‘打老庚’(又叫‘认同年’)的习俗,即同性别同辈之间,在交往中感情相投,甚至一言投合,便‘祭天地而称兄弟,携手饮酒,共舞同歌,虽为老庚蹈汤赴火,义不辞也’。”⒂(P)而这种“打老庚”的习惯,推而广之则是“抱团”对外的民族习性,这也是历尽劫难后的苗族被“逼”出来的处世原则——总是被欺辱,自身都不抱团,何以生存?

后续移民,同样面临“抱团”抉择。《麻阳姓氏》收录《九姓军庙碑文》云:“湖南沅州府麻阳县正堂加五级纪录十次薄心豫为禀请照示:……事本年四月初七日,据屯民雷显儒等兴移蚁等祖籍施秉屯民,雍正七年奉文批归麻阳寄桑林约当差,讵遭郑姓约大势众,每逢公务额外,雍正八年起乾隆二十年止,案积如鳞,未经断绝,天星藕任蚁等,去岁十月十五以苦役难当,怜准立界,亶永审讯查明伊等原是大约断令,伊等仍当水约蚁等居址,逼处山谷,不附水岸,断迂公议,立一旱甲……今名甲为施都甲,所有旱甲应当人夫差徭等件以及收获,入随禀随办,其伊等水约之差、修理塘坊浮桥,蒙恩断令伊等照原承办……以后该屯民人等承当旱甲,迂有大员大差过境,一应夫差柴草及收抚遵照与例亓相茶,下半约公同办理至桑林约应办船只,塘坊浮桥诸件亦不许复板旱甲滋扰,累各照著。批着定名秉义甲右给屯民:熊世爵毛胜来雷显儒周作昌邓天宥颜仁士乾隆二十二年”⑿(P~)“屯民雷显儒等”九姓军家是奉诏由施秉屯田麻阳的,但“讵遭郑姓约大势众”,不配合额外“公务”,他们不得不搬动县衙官吏“立一旱甲”专设“为施都甲”,以“维护”九姓军家权益。因担心“约大势众”郑姓“违约”,故特撰刻石碑为凭。九姓军家本是一个军屯集体,而且还是“诏使显公部众由黔而下,拨军下屯麻邑绿溪口水漫溪军田冲”(三跃周氏族谱),可谓实力雄厚、“名正言顺”,但面对当地久居的大姓豪族尚且需借助官府力量才能安定下来。而“实贵州”、“实四川”的移民并非都有如此实力或“奉诏”凭借,想在异乡从当地居民手里争一份立足之地,所遭遇的抵抗,只会更加强烈。然而,“实”麻阳后外迁或越境麻阳外迁(在以水运为主要交通手段的历史时期,麻阳船的超强运力成为诸多“实湖南”、“实贵州”、“实四川”的移民借道麻阳的理由)的移民,大多最初并非来源于同一地方,因此他们不得不“以牺牲一些‘地方’”——祖地,而“铭记一个地方”——“麻阳”——这个“共同拥有过的”地名,以达到“抱团”取暖、安身立命的目的。而且,有了“麻阳”的名号,先期定居的黔、滇、川的“麻阳人”或许能为后来者提供一定的帮扶,至少也不会成为后来者入居的阻力。

或出于怀念故土的情结,或出于生存的需要,“麻阳”成为经麻阳外迁移民的“集体记忆”。

3、麻阳作为“武陵民族走廊”驿站,其外迁移民的人口数量堪称规模化

按照三峡大学黄权生副教授的统计,麻阳县以外,以“麻阳”命名的地名多达个,一则说明麻阳移民地域分布广,二则说明麻阳移民规模很大。关于麻阳移民的人口数量,黄权生先生也做过一个估算,他以麻阳外迁田氏家族为标本,推算“年麻阳外迁人口超过十万,可能是比较保守的估计。如沈从文《水手们》估计:‘麻阳人划船成为专业,一条辰河至少就应当有廿(二十)万麻阳船夫。’沈从文的估计辰河有所夸大,折半,十万也是符合情理的,但这里‘辰河’概指沅江(包括酉、沅、辰等)二十万麻阳船从业人员则不是夸张。加之川江和荆江麻阳船的从业者,故人口总量显然会更高。”⑶十万之数,对于一个人口小县而言,堪称巨制。但其估算确属保守,这里边应该没有包括最初“赶苗夺业”被驱逐苗族人口。因为其推算,是以姓氏家族为依据的,而当初的苗族是很少采用汉姓的,采用汉姓的苗族大多是被“王化”后的“熟苗”;并且,其推算也仅依据了“实”麻阳的田姓家族,而没有把越境麻阳外迁的移民统计在内。

越境麻阳外迁的移民,因缺乏依据,难以推算其人口数量。但“赶苗夺业”阶段,麻阳苗族外迁人口还是可以有个大概的估算。麻阳明初编39里,至永乐年麻阳锐减至7里,流失32里。明制户为1里,按每户5人计算,短短22年,麻阳共外迁人口1.76万人。然而,有一个不争的事实,苗族习惯几世同堂,每户人口大多不止5人之数,所以麻阳苗族这段时间外迁人口要远远高于此数。

要知道,直到清康熙三十五年(),麻阳全县人口才78人,这还是“河北、江西人相继迁入,一些屯兵留居”后的结果。⑴(P)麻阳,绝对是一个人口小县,相较其作为“武陵民族走廊”关键点所承担的人口流动规模,称之为“移民驿站”,绝对名副其实。在《麻阳县志·卷之三人口》对历代人口统计里,从唐朝开始,都有明确的人口数字,但元明时代仅记载:“朝廷多次出兵,镇压起义苗民,祸及贵州与麻阳毗连地区,麻阳人民深受其害。其西、北部苗汉人民或绝户,或逃亡,人口锐减……”⑴(P)根本无法统计常居人口数量,可见,这一历史时期麻阳人口流动频率之繁、规模之巨。

三、结论:移民圣地的麻阳

选图见黄权生《麻阳外迁移民地名概叙》

因麻阳特殊的地理位置,麻阳成为“武陵民族走廊”驿站;因麻阳船的超强运力,麻阳成为历史上,尤其是明清时代“湖南填贵州”、“湖南填四川”等大西南移民潮的中转站。祖籍麻阳的田氏后裔田松教授,以田氏迁徙为个案进行探究,认为“麻阳田氏的外迁贯穿了整个明、清两朝,从未间断。移民方向主要向四川、重庆、贵州、广西等地发展。特别是湖广填四川大移民之际的清朝前期和中期,麻阳田氏的外迁曾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潮。”而作为麻阳人口第五大姓的“田氏只是麻阳地区诸多姓氏家族中的一个代表,据笔者田野走访查阅族谱发现,麻阳的张氏、聂氏、刘氏、周氏等家族皆有同样特点,移民文化在麻阳是极其普遍的,麻阳无疑是一个重要的移民文化圣地”⒃(P58)

事实确是如此。查询麻阳姓氏族谱资料,不难发现:李姓“均保生五子,长、四、五子领兵去云南镇守边关”;“向姓祖公的第五代裔孙分别迁往本县各地和云南、贵州、四川等处”;王姓“历有迁往本省各县和四川、贵州、湖北、辽宁的为数不少”;龙姓“今芷江蒋家村龙姓系贵甫之后。贵甫入五司后子孙繁衍,今凤凰、永绥(花垣)、乾州(吉首)各处有迁居”;满姓“(存)德后又携子抵湖北黄州府黄岗县居住”;冲天垅周姓“大部分往外迁徙到贵州、四川、云南和附近的泸溪、凤凰及本县牛屎洞、齐天坪、望远等处居住”;“九姓军家”的周姓“后裔迁于桃源,铜仁陵龙山、要溪,辰溪之垅头庵、稿潭溪,溆浦白沙洑水湾,洪江莲子滩”,邓姓“后子孙分迁泸溪石榴坪、芷江便水、凤凰邓家坳、铜仁谢桥和本县各处居住”,颜姓“裔孙移居塘坊、颜家坪、江步溪、白岩坳和辰溪、铜仁、凤凰等地居住”,彭姓“还有迁往黔阳、洪江定居之”;罗姓“占熬公又迁沅州大树坳,孜公子孙又由麻迁铜迁思迁川”;江姓“文杰于明成化年间任云南楚雄盐井提举,后代在云南繁衍”;薛姓“裔孙后迁芷江、四川、贵州居之”;高姓“廷二长房迁芷江便水、西凉溪、凉风坳、船板溪和四川居”,“二房居柑子园后移栗田和迁贵州漾头司大瓦垅窑上,还有凤凰的黄落寨等处”,“四房居坡上园后移儒林坪、马南、江口和贵州戴家坡”;郭姓“移居贵州、四川和本省芷江的也不少”;冯姓“后裔有移居凤凰、铜仁境内居住之”;毛姓“裔孙后分迁凤凰、铜仁、四川等处落业”;邢姓“祖寿徙四川重庆定居”;米姓“有裔孙从米家迁凤凰城居住”;⑿张姓“南夫子佶及其后裔,从羊股脑分迁陈家坊,再分脉于茶溪、袁郊坪、毛坪、新寨坪以及芷江、怀化、泸溪、乾州、四川酉阳”,谷月后裔有迁“芷江便水湖池口、桐木园、田家溪、英家溪、贵州铜仁、玉屏、施南等地”,袁郊桥头的张姓“云贰迁乾州司马溪”、云伍子孙有“迁竹子青、五官司得胜塘及湖北沙市等”;黄姓,朝篡房后裔“聚族起兵,火烧县城兵营,失败”,由此,“伏一逃黔阳,伏二、伏三逃卧龙(今怀化),伏四逃辰州舒吏溪,伏六逃五寨长官司茶罗,伏七逃铜仁长官司八坪,伏八逃泸溪县仑门洞,伏九、伏十逃常德茅草街(今南县境),后迁大庸三家馆”,朝龙房均义后裔“一部分从尚坪村迁至四川省秀山、贵州省铜仁、松桃、施溪、施滩、六龙山及湖北省潜江、宣恩”,均实后裔“一部分从斗牛坪分迁至赛岩田、屋大坪、河落、报木林、小坡、下岔、茶山、程禾溪、塘冲、背里田以及凤凰县廖家桥、辰溪县善家坡”;聚居于逢爷的陈姓苗裔子孙有分迁于“湖南省凤凰、辰溪、沅陵、芷江、洪江、常德、沅江及鄂、川、黔等省”,⑴等等,这里所能查询到的仅限于现居麻阳的姓氏家族,尚有明初“赶苗夺业”期间尚未用汉姓的“生苗”、越境而过的姓氏族群并未包含在内。由此可知,麻阳乃历史上诸多族群迁徙的聚散地,认定为“移民文化圣地”,实至名归。

“麻城孝感乡”,一直是学界认可的“移民圣地”,而且地点就在湖北麻城,几乎是学界共识。然而,当“湖广填四川,麻城占一半”这句话在巴蜀地区家喻户晓的民谚,成为历史记忆时;巴蜀移民后裔奔着“麻城孝感乡”这个“共同家园”,到“湖北黄州府麻城”寻根“铩羽而归”而归时,不少移民后裔因机缘在湖南麻阳寻根成功。原来,“麻城”却是古属湖南的辰州府(后为沅州府)的麻阳。黄权生副教授“通过地名、文献、移民后裔的寻根以及实地考察,全面解构了‘江西填湖广,湖广填四川’移民运动中的‘麻城’圣地记忆”,认为“湖南麻阳县为武陵和苗疆‘江西填湖广,湖广填四川’的移民祖源地和移民中转站,麻阳是被学界和巴蜀人们遗忘的‘移民圣地’。”⑽(P29~30)黄权生副教授考证分析认为“明清迁入四川的整体情况是明代‘湖北填川’为主,而以麻城为最;清代以‘湖南填川’为主,而以麻阳为最”,而且湖南“麻阳”在巴蜀、云贵、鄂西南和湘西以县为单位,是移民最多的,达湖北麻城的三倍以上,而“最近通过网络地图搜索,这些地区的麻阳移民地名是麻城移民地名的六七倍以上”,因此,“麻阳是苗疆的‘移民圣地’,无论是从交通区位还是移民后裔数量都是‘江西填湖广、湖广填四川’的祖源地和移民中转站。”⒄(P46)翻开麻阳姓氏族谱(如《黄氏族谱》),麻阳县城(旧治锦和)地形图标注赫然是“麻城”,也难怪清代“填川”的麻阳移民,默认了“湖广填四川,麻城占一半”的说法,他们仍然是出于“聚合移民群体的目的”,为谋得一份立足之地的安定,选择“以牺牲一些‘地方’”记忆,以求尽快融入“明代‘湖北填川’为主”而先期定居的湖北“麻城”移民社会群体。

特定的地理位置,注定了麻阳“武陵民族走廊”驿站的历史使命;麻阳船超强的运输力,注定了麻阳“江西填湖广,湖广填云南、四川”中转站历史任务;而家族谱牒记载、田野调查结果,则都得出一个结论——麻阳是被遗忘的“移民圣地”。

参考文献:

⑴湖南省麻阳县志编纂委员会.麻阳县志[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年.

⑵尊我斋主人(陈铁笙).少林拳术秘诀[M].北京:中国书店,年.

⑶黄权生.“麻阳填川”:明清“苗疆”人口外迁初探[J].(该文为作者年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明清时期武陵民族走廊人口流动与生态变迁研究”成果的一部分)

⑷日本藏中国罕见地方志丛刊(麻阳县志安乡县志续增城步县志)[M].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年.

⑸《麻阳民族志》编写组.麻阳苗族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年.

⑹湖南省少数民族古籍办公室主编.湖南地方志少数民族史料(下)[M].长沙:岳麓书社,.

⑺东人达.明清“赶苗拓业”事件探究[J].贵州民族研究,,6

⑻四川黔江地区民族事务委员会会编.川东南少数民族史料辑[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

⑼新修《麻阳县志》[M].清同治十三年.

⑽黄柏权.民族走廊的移民叙事[J].铜仁学院学报,,7

⑾黄柏权.武陵民族走廊及其主要通道[J].三峡大学学报,,29(6)

⑿政协麻阳苗族自治县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谭宗林编).麻阳姓氏(文史资料专辑),.

⒀伍新福.中国苗族通史[M].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

⒁谭其骧.长水集(上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

⒂黄军、黄美兰.走进盘瓠故都——揭秘麻阳盘瓠文化[M].沈阳:万卷出版公司,.

⒃田松.麻阳田氏家族研究[J].铜仁学院学报,,7

⒄黄权生.湖南“麻城(阳)填四川”考——以一个麻阳移民后裔“寻根”为切入点[J].铜仁学院学报,,7

黄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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