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蛀牙出现之前，我不曾想去了解它，无非是从口舌之中一掠而过的字眼，同时闪过脑海的是“糖果”和“腐朽”。

某天感觉到口腔里出现了血腥的味道，漱口的时候，一些细碎的像是污垢的东西被吐了出来。然后是血丝，用手指往麻木的地方顶了一下，像是从粗糙的岩壁上划过去了，随即又漱出了一些碎片。这才知道是牙齿破掉了。

随之而来的是疼痛，口腔发炎，医院拔牙。

牙根很稳固，以至于年轻的女医生折腾半天，都没有挪动它分毫。于是她又喊来一个护士，让护士抱着我的头，她死命往外绞。终于牙齿被绞碎了，顺利地拔了出来。我的下嘴唇惨遭撕裂，不过当时没注意到。

走的时候医生交代，晚上可能会肿起来，会出一些血是正常的。

于是一整晚几乎没睡，忧心忡忡：我哪来的这么多的血？

一直到第三天，消炎药吃完了脸也消肿了，才放下心来。又过了两天，已经意识不到那里曾经有过一颗牙齿了。

有一天我刷牙，突然想看看被拔掉牙齿的地方，我拿着手电找了半天，才意识到找错了一边。换回那边后，也还是没看出什么端倪，除非一颗颗牙齿去数。那些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就好像从没存在过。

一颗牙齿从身体里脱落，像一根头发，一个想法，一秒时间。

就像蛀牙这个词从口舌之间脱出，立马就消失在了空气中，如果没有人听到的话，跟没有说过也没有什么区别。

小的时候不喜欢下雨天，因为鞋子会湿，也因为没有一把漂亮的折叠伞。

下雨的时候可以撑开，像是一幅画。雨停了收起来，放进书包。折叠伞往往方便而时髦。

而家里的老式大黑伞，光是杆子就有我一半高。雨要是下着还好，一旦雨停，拿着伞的我，跟算命的就差一副墨镜和一个铃铛。顺便说一句，我很讨厌算命的。他们总是毫无缘由地判断你以后的运势和成就，一边赚走你的钱，一边赚走你的成就感。

可是我等啊等，旧伞老是不坏，一把好看的折叠伞总也等不来。

后来读初中，家里只剩我一个人。我就跑去学生超市，买了一把银色的折叠伞回家。于是又开始等下雨，又等了很久很久。

我记得那个早上，听到沉闷的雷声响起，我提前了半个小时起床，没吃早餐就出了门。

然后课都没上就又回了家。

小小的折叠伞被风一吹，手里好像捏着一个高脚杯，走到学校已经浑身湿透，只能请假回家。第二次我还是拿着它出门，只是不再觉得特别了。

有时候事情可能就是这样，无论是你不曾在意的，还是你苦苦追求的，都会发生。当它发生，你可能痛苦可能快乐。但是等那一刻过去，你在它身上建立的想象和期望，都会随着那份情绪烟消云散。

不管是蛀牙还是折叠伞，都不再重要。是因为无关紧要吗？还是说，我们总觉得前面有更多的生活？

或者，最大的摧毁就是经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