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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第期

  那天,乘车回老家,我在生活过20多年的地方迷路了。

  开车的人指着不远处的那片楼房,说是“平路头”,与之紧挨的那片建筑是“西大岗”。平路头与西大岗中间不是隔着一个很大的养鱼场吗?还有一条林木如翼的大深沟,还有一条U型的河流。几丈高的河岸呢?三天三夜长成山的土岗呢?

  桐河看不见,被一大群起伏不定的土包子挤瞎了。

  人们说,要不了多久,桐河嘴儿大坝建成,河水还会涨上来,涨上来把新沟旧塘都灌满。还要修建三个码头,还要在原先叫“高大坟”的那块地里建一条水街……

  高大坟迁走了,那个水涨坟也涨的传说被满眼风光淡去了。

  记忆里,高大坟南边有一条弯弯的干河岸,多年前的桐河就在干河岸下面流。再往北还有一大片河套一样的田地,被更早的一道干河岸圈着。比溪流大不了多少的桐河,曾经像黄河一样滚来滚去。

  我的青少年时代在这片土地上度过,我能叫出那些地块、荒坡、路沟和水塘的小名儿,我生命的根须就在这里。

  高大坟那块地就叫“高大坟”,地薄,礓石多,草不肥,尽长绞股兰和我们叫它“鸡屎条”的马兜铃。这块地的西南角有个沟岔,兴开荒的时候被父亲开出来种麦,一季能打两大筐。我曾在沟岔里笼火燎燎麦,揉揉吃,又筋又香。

  高大坟下面就是仝家湾,多亩真正的河湾地,属于河对岸的平路头村。想必是河水往南滚,把这块“黄金板”隔到了河这边。这是一湾好地,不施化肥,也能长出案板一样这头推推那头动弹的麦子。我在这里拾过麦穗,薅过麦茬根儿,挖过半夏,剜过茵陈,也就是白蒿。不知为什么,茵陈比茼蒿好吃。仝家湾还有一墩接骨草,叶子像大丽花。有一次,我的胳臂摔脱臼了,父亲抱着我找平路头的田老十捏,蹚河回来经过仝家湾,父亲弯腰在那墩接骨草里折了几枝,熬水给我洗胳臂。那墩接骨草可主贵了,锄地犁地,人都不会动它。

  从仝家湾上来,就是老荒坡。我在这里砍过白草,放过羊,扒过老鸹食儿——无根无秧的地浆果,圆圆的比豌豆大,一兜奶水一样的浆液。我趴在老荒坡带有皱褶的肚皮上,用短把镰或是剜铲儿扒开土糁儿,混在土糁砂子中的老鸹食儿每次都不会让我失望。我无比清晰地记得,我扒老鸹食儿的时候,大风不停地拽我的头发……

  再过来就到“六亩地”了。我在第一本书中写大雁“嘎啦嘎啦飞过蓝天,牛把儿扶着犁甩着扎鞭走在蓝天下,四外的村野清楚得让人一口气吸它十万八千里”,写的就是二伯扶着犁在六亩地上来来回回。他在哪儿扎犁,那个地方就是“腹脊儿”,“腹脊儿”两边一来一回犁下来,就翻出了“地山沟儿”。二伯死了好多年,这样的土语也早已灰飞烟灭。

  挨着六亩地儿就是“苇子田儿”。早年这块水渍地长满芦苇,是高姓人家开沟挖渠修台地,才变成苇子田儿。这块地土死,坷垃不好打,不算好地。我在这里薅过涩萝秧,剜过大雁麦,拾过豆茬,捡过能烧烧吃的豆虫。也就是在这块地里,六七岁的我第一次感受到春三月的风吹过麦田,荡起一轮一轮的麦浪,好看到让人酥软。

  靠地北头有个积水的三角坑,往东去大路拐弯的地方还有一个很大的水塘,水塘连着活水沟,水塘里年年都有逮不完的鱼。三角坑上面挨着大路有块不大的荒地,荒地里种着编箩头的白蜡条儿。割几根白蜡条儿刮出二层皮搁水里泡泡,水就变成了天蓝色,天蓝色的水洗眼,专治红眼病。

  苇子田东边那块地叫“老坟园”,是老曲家从桐河南迁到桐河北的第一块田地,老祖奶的坟就埋在那里。这块地种过谷子种过芝麻种过麦,种得最多的是棉花。从打花埂到种子落地到薅花柴,我最美好的年华都扔在了那块地里。棉花一尺高的时候要深锄保墒,深锄就是深刨,要过尺,几天刨下来,胳臂和脸都是肿的。打农药,一晌7桶,药水从我们叫它“烟袋锅”的喷头里嗞嗞叫着喷出来,一蓬一蓬腾起好看的彩虹。夏天连阴雨,锄不成地,天一放晴,人钻进地垄里薅草,棉花叶子涩涩的味道和青草淡淡的清香,汗津津地想起来,就在昨天。

  再往东顶头那块地叫“工学田”,为啥叫工学田我不知道,只听说这是年深翻土地造出来的一块好地。种谷子结穗一尺多长,种红薯一亩地能收四五千斤。让我记忆深刻的,是种瓜。瓜园多大忘了,只记得那个用芭茅搭成的门朝西的瓜庵,瓜庵外黑风陡暗下着大暴雨,瓜庵里几个孩子听我叫他“令志哥”的人讲鬼故事,我们吓得挤成一团儿,鼻息相混,温热的,汗腥的……

  工学田东头是东大沟,一条季节性的溪水沟。沟西岸坡缓草密,是轧坯的好地场。月光亮得能看见课文的晚上,我曾经不止一次来这里曳车拉坯。那坯一面光,一面毛,一敲当当响,真是好坯,垒出来的墙不怕雨潲。

  过去东大沟有块耷拉头地,母亲说我没赶上分地,后来队里就在这儿给我划了两亩,种过萝卜白菜。可那是大人们的事儿,我压根儿不记得,我不记得的事就当它不曾存在过。

  南河“大块地”,西河“萝卜地”,与老庄隔着一道土埂的“上下圳儿地”,我在这块地里第一次认识稻谷,不止一次听到过下小雨一样的虫声。还有“长虫埂儿”“老鳖盖儿”“21亩地”,还有……这些有名有姓的地,就像落在麦茬上的麦穗儿,如今被人收拾起来,扎成把儿,紧紧挤在一起。它们抱着树,拥着竹,揽着花,顶着景观草,层层叠叠没有了间距,让我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仿佛一转身就是好几块儿地,我再也不知道它们谁是谁了。

  我只知道,我念叨的这些地名对于后来的孩子们永远不存在了。可是我想念它们,就像忍不住回望我生命的来处。

本篇审稿廉璟霞

组版易涛实习生耿彤彤

作者简介

  曲令敏,河南唐河人,毕业于河南大学中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散文学会副会长。出版有散文集《有情如画时》,作品集《消失的田园》,随笔集《山思水想》《地板上的母亲》《河之书》《河之源》《一晌清欢》等。

  《河南思客》签约作家。

本文作者曲令敏授权河南思客独家刊发

转载请注明出处:河南思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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